目 录 雪梅 李清林(1) 枫树下的故事……邱正平(17)红缨……高志青(28)“过江”的人……金王晔(45)征途万里 ……毛荣芳(63) 闯关… ………徐来(79) 小圃姑娘 …毛吉仁(91) 滩上新路 …王诗明(106) “管得宽” 宋其恒(119 ==========第1页========== 雪 梅 李清林 初秋的早晨,凉风习习。在通往宋庄生产队的大路上, 一位姑娘正推着一辆载着铁锹、镰刀、肥筐的独轮车快步走着。这姑娘二十三、四岁年纪,中等身材,齐耳短发,红润的脸上,嵌着一对乌黑发亮的大眼睛,透着一股蓬蓬勃勃的朝气。她就是到生产队宋庄去蹲点的石桥公社党委副书记韩雪梅。今天早晨,她把农具家什收拾好,推着那辆从不离身的“专车”,天刚蒙蒙亮就上了路。一路上,无边的田野里,沉甸甸的稻穗在向她点头;宽阔的大道旁,茁壮的杨柳在频频向她招手。雪梅看着公社一片欣欣向荣的图景,想到将要开始的新的战斗,心里充满了豪情,巴不得一步就跨到宋庄。 石桥公社所在地离宋庄不过十来里路,雪梅紧走一阵,个把小时就赶到了宋庄。 “啊呀,雪梅!看你这泼头泼脸的汗,走这么急干什么?这孩子,都当上党委副书记了,还是个火急火燎的脾气!”大队党支部委员、宋庄生产队队长张田嚷着从队屋里迎了出来。他 四十七、八岁年纪,两鬓虽已斑白,却还是身强体壮,精力旺盛。 雪梅“咯噔”一声,放下小车,高兴地大声喊道:“大叔,我向您报到来啦!” ==========第2页========== 张田把雪梅让到屋里,倒了一杯开水放在雪梅面前,说:“昨天,收到了你的来信,知道你要来,我估摸着总还有儿天呢,没想到这样快,一大早就来了!” 两个人在小方桌边坐定,亲切地拉起呱来。雪梅说:“大叔,公社党委号召我们,普及、深入、持久地开展批林批孔,进 一步贯彻执行党的基本路线,牢牢坚持社会主义方向,在这次秋收秋种大忙中,打一个漂亮仗。我的工作经验不多,主要是来向大家学习的,今后您还得多指点啊!” “嘿嘿,哪里话?”张田笑着说,“公社党委派你来加强领导,我们热烈欢迎,今后请你给我们多指点哪!” “大叔,今后我们得一块儿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呀!”雪梅说完,站起身来要走。 张田顺手指着套间说:“你就住在这里吧,都准备好了,快把东西搬进来!” 雪梅侧身一看,嗬!床铺、桌子、椅子、脸盆、水瓶,样样齐全。她摇了摇头,对张田说:“住在这里不便接近群众,还是换个地方吧!” 说话间,两个人出了屋门,拾头一看,楞住了:咦,放在窗下的小车哪去了?忽然,随着一阵“咯咯咯”的笑声,不远处的草垛旁露出半个脑袋,没等他们看请是谁,那人已高声叫了起来:“小车在这儿哪!”嗬,原来是妇女队长、团小组长宋淑兰,后面还跟了一群青年突击队员。 淑兰跑过来,高兴地说:“雪梅,可把你等来了!走,快到我家去,都给你准备好啦!”说着,上来一把拉住雪梅就走。 雪梅回过头来对张田笑着说:“大叔,我就住到椒兰家吧。我们是老同学,这是她特地上门来请我的呀!”话刚落音,人 ==========第3页========== 群中进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 “真是一群毛孩子!”张田望着雪梅她们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张田和雪梅的父亲韩东海是老战友。当年,他们一起当民兵,又一道参加解放军,分在一个班里。两个人出生入死,并肩作战。在渡江战役中,韩东海不幸牺牲了,张田也负了伤。后来,张田复员回到了家乡,那时,小雪梅还抱在妈妈的怀里。张田看着雪梅从学会走路到戴上红领巾,又从少先队员到红卫兵战士,逐步地成长起来。初中毕业后,雪梅坚决响应党的号召,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回乡参加生产劳动,不久,就选为“铁姑娘”队的队长,并担任了大队团支部书记。前年七月一日,张田介绍她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雪梅更加英姿飒爽,冲锋在斗争的前列,勇敢地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带领群众坚决走社会主义道路。今年初,雪梅担任了石桥公社党委副书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她学习更刻苦,工作也更认真了。张田常把雪梅的进步引以为自豪。可是在他心目中,雪梅总是个小孩子,一下子就让她担任党委副书记,这能行吗?张田嘴里没说,可心里在想,这次党委要雪梅来宋庄蹲点,不过是叫她下来经经风雨、见见世面罢了。 二 几天过去了,宋庄的田头、场头、仓库、饲养场都让雪梅跑遍了,她感到在农业学大寨运动中,宋庄确实掉队了。别队粮食产量都跨过了“长江”,宋庄却还在“江”这边。看来,正如贫下中农反映的:“宋庄掉队了,关键在领导。”根本原因是主要领导人张田没有认真贯彻党的基本路线,坚持社会主义方向。雪梅带着调查研究的结果回公社向党委作了汇报。当 3 ==========第4页========== 天,她又带着公社党委关于“抓大事,促大干,大战三秋夺高产”的决议,连夜往回赶。一路上,雪梅盘算着队里的工作,心急如火,快步如飞。回到淑兰家,时过半夜,全家人都已经入睡了。月光照着院子里的小车、铁锹,周围一片寂静。她轻轻叫开门,向淑兰打听了一下,知道明天开始往田头运送肥料。就赶紧在床上和衣躺下了。 “哨哨档”,一阵急促的钟声打破了早晨的沉寂。淑兰翻身起来一看,对面雪梅的铺上早没人了。她到窗口朝院子里 一望,小车不见了。“嗨,雪梅呀,她雅又一个人提早上工了!”淑兰一面在心里估摸,一面扛起铁锹,直奔队场。 庄头队场上,生产队长张田刚刚敲完上早工的钟,他把铁锤一丢,撒开两腿就往庄子里走去。“大叔,今天肥怎么个运法呀?”淑兰追上来问。 “噢,是淑兰呀1”张田嘴里答应着,脚步却没有停下来,“你等等,我马上安排全部强劳力突击抢运…”说着,他已经进了村庄,挨家挨户派工去了。 淑兰不见雪梅,独自等了一会儿。社员们都陆陆续续来到了队场,有的拉着板车,有的扛着四齿钉耙,还有的带着铁筛子和铁畚箕。 “咦,送肥带这些家什做啥呀!”淑兰正在纳闷,张田已兜了一圈回来了。只见这位身材高大、壮健结实的大汉往队场边的石碌碡上一站,粗声大嗓地讲了起来:“再过几天,就要开镰割稻了。今天,本来是要运肥的,可是,情况有变化。我们要抢在大忙之前,集中全部强劳力,给城里建筑公司送一批砂礓去。今天,女的全到村北河滩上筛砂礓,男的全力以赴搞运输,一台手扶拖拉机和六辆板车一齐出动…” 淑兰感到奇怪:昨天明明说好是运肥的,今天怎么又变 ==========第5页========== 了卦?原来,这宋庄生产队北面紧靠着一条废河道,河滩上尽是大大小小的砂礓。这东西大的象狗头,小的象雀蛋,跟石头一样坚硬。可以铺路,也能用来代替石子浇灌混凝土,既省工,又结实。这在平原地区,可是一种难得的建筑材料。昨天中午,张田听说城里建筑公司需要一批砂礓,只要马上送去,价钱还可以高一些。下午就派人往城里跑了一趟,跟建筑公司订了一个合同,答应三天内给运去一百方砂礓。 “请大伙儿注意,五块钱一方,十方五十块,一百方就是五百块,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哩。”张田特别强调了儿句,宣布完分工,就催着大伙儿分头行动。社员们议论纷纷,意见很大。 “请大家等一等!”人群中突然响起了雪梅的声音。一一早起来,她已往田里送了两趟肥了。刚才,她昕张田派工,起先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后来越听越明白了。她感到事关路线,她不能不过问哪,就招呼住群众,走到张田跟前,对着张田和聚拢来的社员们激动地说:“在这大忙季节,是应该突击抓农业,还是突击抓副业?是抓粮,还是抓钱?这可是关系到执行什么路线,坚持什么方向的大问题呀!大叔,你可得慎重地考虑考虑!” 雪梅的话,如金石落地,铮铮有声。社员们围着雪梅,都说一定要以粮为纲,坚决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眼下不是突击抓副业的时候。可是,张田的心里却象给塞了把乱麦芒,很不是滋味。他没想到,在这骨节眼上,雪梅会站出来,对他的工作挑刺。张田呆滞的目光紧盯着雪梅,文化大革命初期的情景又重现在他的眼前。当时十五、六岁的雪梅,是公社中学红卫兵团的领导人之一,她头上扎着两条小刷子似的短辫,臂上带着红卫兵柚章,腰里系着根宽皮带,那样子活象个冲锋陷 安 ==========第6页========== 阵的战士。她率领着红卫兵战友们,破四旧,立四新,热情宣传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狠批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是全公社有名的“小钢炮”。张田想,那时,你雪梅是个学生娃娃,可是,现在,不管怎么说,你雪梅已经是个公社党委副书记了,总得象个书记的样子,“小钢炮”还能那么放?难道卖砂礓是为了我自已?难道我干了这么多年的革命,还得你来教训?张田越想越气,差点大发雷霆;可想起牺性了的老战友韩东海,他又竭力抑制了自己的感情,退一步说:“这样吧,今天就不用全部劳动力犒砂礓了,只派手扶拖拉机和四辆板车先给人家送一些去,妇女同志抽十个整修场地,其余的都往田头送肥…” 还没等张田讲完,一个矮胖的老头挤到人群前,迫不及待地说:“对对对,还是队长考虑得周到,既不耽误农活,又不放掉现钱,真是两全其美,两全其美呀!…” “哦,这不是宋福生吗?”雪梅一下子警觉起来。六年前,雪梅和她的红卫兵伙伴一起,协助公社革委会,破获了一个以什么“建筑合作社”出面的地下包工队,当时,宋福生就是这个地下包工队的一个小头头。 “宋福生,你别胡说八道!什么‘周到’,什么‘两全其美’?你六年前搞地下包工队那阵子,周到”了谁?去年,你用草灰拌黄泥假充肥料欺骗集体,又是怎么个‘两全其美’?你就知道钱、钱、钱,告诉你,谁想破坏秋收秋种,搞资本主义的歪门邪道,绝对办不到!在这节骨眼上不抓粮食,却去运砂礓卖,就是不行!”淑兰截断了宋福生的话头,一通连珠炮,揭穿了宋福生的老底。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喝采声,宋福生偷眼看看威严地站在淑兰后面的雪梅,灰溜溜地缩到后头去了。 ==========第7页========== “淑兰,我这个当队长的,连调几个劳动力的权力都没有啦!这个生产队到底谁说了算?”张田再也抑制不住自已的感情了,他把自己心中的火气一股脑儿喷在宋淑兰身上。雪梅见张田动了感情,明说淑兰,暗刺自己,知他一时转不过弯来,便以和缓但又十分坚定的语气说:“大叔,谁说了算?这要看执行的什么路线,走的哪一条道路。你不经队委会讨论,不跟群众商量,也不请示大队党支部,光看到几个钱,就把人从农业上拉走,这是拣了艺麻,丢了西瓜,对社会主义不利啊!大叔,阶级斗争、路线斗争这根弦,我们一时一刻也不能松啊!我建议马上召开一次队委扩大会,让党、团员都来参加,大家坐下来,再好好地学习一下批林批孔的有关文件,重温一下党的基本路线,分析一下当前革命和生产的形势。”张田无可奈何地说:“好,听你上级领导的!”雪梅又说:“今天是否仍按原来的计划,组织劳动力突击送肥,并安排部分社员整修场地,拾掇农具。”在场的队委都表示同意,社员们也立即干了起来。 三 早饭过后,有个短暂的休息时间。张田心里烦躁,在家呆不住,就先到队场上拾掇起打稻机来。干了一阵,他在场边的石碌碡上坐定,点燃了一支香烟。桃惚间,早上发生的风波又在他胸中翻腾起来… 队委扩大会上,张因自作主张,信用宋福生这号人与城里挂钩办事,受到了大家的批评。最后决定退掉合同和预支的 二百五十元现款,并决定派王会计专程去县城一趟,说明原因,求得对方的谅解。 现在,张田思想上的疙瘩还没有真正解开。他想,运砂 ==========第8页========== 礓,队里生产可能会受点损失,但五百块钱也足够抵上了,这算什么拣了艺麻,丢了西瓜?这事没有集体讨论,当然不对,但怎么会扯到路线上去呢? “队长啊,队长!”正在张田苦苦思索的时候,宋福生一路喊,一路嚷地跑了来。他见张田神色不好,正在苦闷,猜想准是早上挨了批评,也就装着唉声叹气的样子:“唉呀,我全是为集体着想啊,好容易挂上一个钩,捞到笔生意,想不到事情没成,却连累你吃批评。” 宋福生膘了张田一眼,见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就又指指点点地挑拨说:“哎,韩书记年轻好强,可不知当家理财人的苦衷啊!她也不听听群众的反映,许多人在背后谈论她呢!” “嘿!”宋福生故意顿了顿,四周环顾了一下,继续说:“她对群众说,你支持我搞资本主义,是方向、路线河题,还说要跟你斗争…” 张田浑身一震,脑子里轰的一炸,一肚子火直往外冒:雪梅呀,雪梅!早上的事情我没和你多争,就算你有理吧,可也不能得寸进尺啊。我的党龄比你的年龄还长,你才当了几天干部,“小钢炮”竟轰到我头上来了,这不是存心要整我吗! 这时,雪梅匆匆地走来了。张田站起来踩灭了烟头,对宋福生没好气地说:“还在这里噜苏什么,快上工吧!”宋福生讨个没趣,慌忙溜走了。: “大叔,”雪梅喊住了转身欲走的张田,“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 张田压着火气,问:“又有什么事情了?” 雪梅照直说:“公社刚才来电话,说是我们东邻的红旗公 ==========第9页========== 社为了能及时地储放战备粮,正在抢修一所战备粮库,现在急需一百方砂礓灌混凝土。他们生产、建筑两头忙,希望我们能把砂礓给他们送去…” “不行!不行!”没等雪梅把话说完,张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地说:“你不是说要抓粮食吗?五块钱-方都不干了,还管这码事?” “抢修战备粮库就是抓粮食,它跟那个‘合同’根本不是一码子事,我们应该大力支援。”雪梅耐心地说。 张田哪里还听得下这些,脖子上的青筋早暴得象一条条赃蚓,他大声说:“我的小上级,不叫运砂礓的是你,这会儿要运砂礓的也是你。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费’,你一时一个主意,我这脑瓜实在跟不上你转了!” 雪梅恳切地说:“大叔,抢修战备粮库是为了落实毛主席关于‘备战、备荒、为人民’和‘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伟大方针,我们可不能不闻不问呀!同样运砂礓,含意却不同:一个是赚来五百元,这不光会丢掉粮食,还会把人心往‘钱”字上引,一个却直接为了‘广积粮’,既发扬了共产主义风格,支援了兄弟公社,又是一次生动的思想和政治路线方面的教育!大叔,这砂礓到底该不该运,并不是根据我的主意转,而是要站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从社会主义的原则出发呀!”“啊,我没有站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我没有从社会主 义的原则出发?”张田听了雪梅的话,心头一震,两道伸向两额的浓眉痛苦地疙到在一起。他想,自己曾经南征北战,为革命流过血,立过功。在合作化高潮中,在大跃进的年代里,都是一马当先,带头走社会主义道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开始虽说有些不理解,但还是跟着大家过来了…为什 9 ==========第10页========== 么你这门“小钢炮”来蹲点后,就提出了这么多问题?不给县城运砂礓,心里还结着疙瘩呢,现在又提出要给红旗公社运,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象这样下去还了得!张田往场心一站,把脸憋了个通红,他觉得应当以长辈的口气,给雪梅点拨点拨了:“雪梅,咱们都是干部了,就得学会该怎么当领导、做干部,群众对你有意见,我不能不管一管了…为 “大叔,你讲的群众”,是指什么人?可得用阶级观点分析问题呀!”雪梅沉着地说,“干革命还能讲‘中庸之道??共产党员就是要敢于抵制一切错误的东西!你光想多抓钱,忘了线,这可是有关方向、路线的大问题啊!” “‘方向?、‘路线”,成天挂在嘴上,哪有那么多的‘方向’、‘路线?嗯,你要跟我斗,好吧,你就斗好啦!” 雪梅听了张田最后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联想到宋福生刚才那个样子,知道这里必有蹊跷。她想,老队长在革命的大道上掉了队。可解决思想问题不能“雷厉风行”,需要从路线高度来分析问题,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雪梅把异常激动的张田重新按坐在场边的石碌碡上,诚思地说:“大叔,我如果有错的地方,你尽可以批评。但是,路线问题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同资本主义和一切剥削阶级思想的斗争是长期的、艰苦的。这方面我也做得很不够。” 雪梅的一席话说得张田哑口无言,他蹲在那里默默地抽着烟… 四 月光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远处蛙声连成一片,近处 10 ==========第11页========== 秋虫争相鸣叫。秋天的夜晚,空气清新,凉爽怡人。雪梅带着突击队的姑娘、小伙子们,扛着铁锹,拾着筐,一路欢歌地往北河滩去加夜班。 这时,张田家里,大人、小孩都休息了,只有张田一个人抽着香烟在灯前发楞。白天发生的事情还在他脑海里盘旋。他想来想去,还是怪雪梅年纪轻,没经验,把事情闹乱了。一阵歌声笑语传来,张田站起身,跨到院子里,他分辨出是雪梅、淑兰等一帮子青年人的声音,就捏灭了手中的烟头,带上院门,朝北河滩走去。 来到北河滩,雪梅他们早干开了,扛的扛,挑的挑,正在突击修路。张田没顾这些,他从人群中把雪梅找到一边,以规劝的口气说:“雪梅,今天的事我可没想通。我总觉得你做事太莽撞,象你这样,今后的工作可怎么做呀?” 雪梅一听“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叔,看您说的,今后还是照毛主席的指示去做呗!我倒要请您想一想,目前的工作该怎么抓?”张田没搭腔。雪梅接着说:“还是老办法:抓大事,促大干。我们应该按党委的要求,立即锨起一个学习、批判的高潮,联系实际,普及、深入、持久地开展批林批孔运动。对广大贫下中农的社会主义积极性要热情鼓励,对资本主义倾向要坚决斗争,叫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争取为革命多做贡献。”说着,她又扳起指头,计算着目前全队的农活:稻子哪块先割,哪块后割;几百亩稻子,如何组织运输、脱粒,又如何抢茬口,马不停蹄地送肥、翻地、种麦、种苕子、挖水沟。她一口气讲下来,对宋庄的一切是那么熟悉,想得那么周到。而这些都是张田没有很好考虑的。 “难道真是我把她看错了?”张田在心里问。只听等梅继续说:“季节不等人,一环扣一环。稍一松劲,就会影响稻麦两 11 ==========第12页========== 季的产量。再说今年的肥料也比往年多,送肥的任务特别重。我们一定要‘以农业为基础’,‘以粮为纲,大叔,你说建筑公司那一百方砂礓该运玛?” 张田停了半响,说:“按理,不该运。” “但是,”雪梅换了个口气说,“红旗公社这一百方砂礓却不能不运,这是战备粮库,不抢在秋收之前建好,那战备粮往哪儿放啊?” 淑兰在一旁插话说:“我们团小组和青年突击队的全体同志都表示,宁愿自已多吃苦,多受累,也要支援红旗公社,保证战备粮库按时建成。今晚我们把北河滩这一段路突击修好,明天就可以开始装运。” “大叔,就等您下命令了!”雪梅充满深情地说。张田听到这里,不觉心头一热,浑身带劲。 雪梅接着说:“离开镰还有三天,全队的秋收秋种准备工作经过这两天的突击,已大部分完成了。运输砂礓的任务,只要好好地安排一下,不会给生产带来什么影响。”说着,她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和大伙儿一起刚草拟好的生产进度计划表,递给张田。 张田借着月光,紧盯着手里的那张表,觉得那么全面、周详,有条有理,他心里十分激动,嘴里喃喃地说:“运,该运!” “什么,还该运?”张田话未落音,突然,有人奇怪地反问。雪梅与张田同时回头看去,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啃,是王会计回来了。 王会计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赶紧讲开了:“你J都等急了 吧?嗨,果然跟雪梅分析的一样,宋福生又捣鬼啦!” 早上,王会计临走的时候,雪梅就嘱咐他,“一定要以党的 1双 ==========第13页========== 基本路线为武器,把事情想得复杂一些,准备做一番艰苦的工作,把问题搞请楚。看来,那个什么‘合同?说不定还大有文章呢!”王会计到县建筑公司一了解,根本没有那回事。当即他就配合县建筑公司扩大线索,顺藤摸瓜,一起查获了一个在县城新搞起来的地下包工队。宋福生出身商人家庭,从小东跑西颠,从来没有本本分分地种过地,解放前后一直在石桥鬼混,做过小买卖,也做过粮食市、杂货市的经纪人,前儿年又搞过地下包工队,他就是利用老关系搞了个假合同,说是与县建筑公司打的交道,其实,他与地下包工队倒真有一个未成文的“合同”,事成之后,地下包工队将给宋福生五十元的“烟茶钱”。正当王会计详细汇报一天来工作情况时,河滩上传来一 阵杂沓的脚步声和激动的说话声。一个小伙子气呼呼地说:“这家伙真不老实,先把他带给队长看看,问问队长,这是不是方向路线问题,是不是搞资本主义?”又一个小伙子说:“雪梅就在这里,我们先向她汇报一下吧!” 说着,两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推搡着哆哆嗦嗦的宋福生,走了过来。宋福生脖子上挂着一只鱼篓,肩上搭着一条鱼网,浑身湿漉漉的,低着脑袋,站在那里直发抖。一个小伙子报告说:“根据民兵排的安排,今晚是我们俩值勤,刚才走到鱼塘边,发现有个人在撒网偷鱼,一声吆喝,他一慌张,自己滑到塘里去了,上前一看,原来是他,当场就被我们抓住了1”张田早已气得脸色发白。这时,他指着宋福生怒喝道:“宋福生,算我瞎了眼,看错了人,差点栽倒在你的资本主义的迷魂阵里。你当面说得那么好听,背地里却干这种孬事!还有什么说的?” 雪梅接过话头:“还有,我要问你,‘张田支持你搞资本主 18 ==========第14页========== 义’,这话是谁说的?” 宋福生连连哈腰,说:“韩书记,这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胡诌,是我一时糊涂。书记水平高,请书记教育…” “住口!”张田气愤地斥责道,“现在当面一口一个书记’,你背后却是另一个腔调。你不是说,她只不过凭贴了几张大宇报就当上干部的吗?你不是说群众对她有意见吗?我这会儿才清楚,你就想利用我一时糊涂,尽往雪梅脸上抹黑,想把雪梅从宋庄赶走,好让你顺顺当当搞资本主义呀!” 这时,大伙儿都围了上来。宋淑兰和两个小伙子也纷纷揭发宋福生的问题:“就是他,在群众中散布流言蜚语,说什么雪梅年轻好强,毛毛躁躁,不象个公社副书记;就是他,说什么雪梅不关心群众生活,不尊重老干部;,就是他,妄图打击新干部,挑拨干部与干部、干部与群众之间的关系。” 雪梅听到这里,激动地说:“同志们,我是一个普通的回乡知识青年,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使我得到了锻炼,农村三大革命实践,使我的路线斗争觉悟进一步得到提高,但距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很远。党和人民把领导工作的担子压在我们年轻人的肩上,并对我们寄予莫大的希望。而宋福生这种别有用心的人要手段,玩阴谋,挑拨离间,矛头决不只是对准我个人,而是对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对准社会主义。同志们,这是一场严重的阶级斗争、路线斗争,我们必须认真对待,严肃批判,努力发展大好形势。” 张田听到这里,怒不可遏。他大声地命令淑兰:“马上回庄蔽钟集合,召开批判大会!” “是!”淑兰“拍”一个立正,回身就走。 “等等!”雪梅叫住了淑兰,然后走到宋福生面前,说道:“宋福生,你在资本主义的道路上走得够远了,你的错误是严 14 ==========第15页========== 重的。伟大领袖毛主席早就指出: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谁想走资本主义道路,必然要碰得头破血流。你要赶快悬崖勒马,不能再执迷不悟了。现在你先回去吧,一定要好好地想一想,明天在群众大会上作深刻检查!” 宋福生颤巍巍地退去后,张田和几个年轻人望着雪梅,脸上现出诧异的神情,好象在说:“怎么就这样让他走了?”雪梅理解大家的心情,说:“社会主义种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是长期的战斗任务,决不能简单化。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件事,结合批林批孔,深入地进行-一次思想和政治路线方面的教育。我们应该把坏事变成好事,从这场斗争中吸取经验教训,自觉地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坚定地走社会主义道路,彻底改变宋庄的面貌。” 张田被雪梅的一席话说得心服口服,他心里又是惭愧又是高兴。他发党眼前的雪梅,已不是他心目中那个不放心的毛丫头,而是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锻炼的、其有高度路线斗争觉悟的革命事业接班人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想到这里,张田猛地把手一挥,说道:“雪梅,经过这几天的斗争,大叔更体会到凭老经验、老眼光办事不行啦!你的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觉悟比我高,大叔得好好向你学习!明天就给红旗公社运砂礓吧,我跟你们一起干!” “我们青年突击队打先锋!”宋淑兰高兴地抢着说。“好,我们来开展革命竞赛!”王会计和两个小伙子大声地说。 这时,群情激荡,斗志昂扬,雪梅走到张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大叔,让我们同心同德、团结一致,和宋庄贫下中农一起,沿着毛主席指引的金光大道不停地朝前奔吧!” 15 ==========第16页========== 张田异常激动地点着头。他敲敲自己的脑袋,说:“要彻底改变宋庄的面貌,首先要改变我的思想哪!”说完,他抢过…副担子,加入了修路的人群。 16 ==========第17页========== 枫树下的故亭 邱正平 深秋,淮北平原虽接连下了几场寒霜,但涟淮村头的那棵红枫,却刚劲挺拔,耸立在高高的河堤上。霜后的枫叶显得更红、更艳,象一簇跳跃着的火苗,在飒飒西风中高做地摇曳着。 冬小麦已抢种了下去,而涟淮村的贫下中农,仍处在忙碌状态。他们白天劳累了一天,晚上又挤在村头河堤上开会,推荐一名优秀青年去县农机一当工人。不用说,被提名的都是全大队拔尖的姑娘和小伙子。他们的名字和先进事迹,随着响亮的声音被颂扬出来,又被掌声和赞许声淹没。坐在前排的“铁姑娘班”班长刘小英站了起来,望了望坐在红枫树下的姑娘,深情地说:“我提枫华。她来咱村插队五年了,事事冲在前,天大的困难也挡不住。大伙还记得吧!枫华刚来咱村,就参加了‘铁姑娘班”,冒着犬雪,去西荡挖中心沟。是她最先提出向男社员挑战的!她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在工地上,她慢性阑尾炎累得复发了,我们三次送她去公社医院,她三次跑回工地。开刀的第二天,我去医院看她。她劈头第一句就问:‘土方挖了多少?进度快不快?”刘小英越说越激动。 蹲在一旁的老饲养员解大伯,一手捏着烟袋,另一只手慢悠悠地捋着白生生的山羊胡子,笑呵阿地点着头,在一旁插话:“嗯,枫华这小囡可啊。她来涟淮村儿年,从来没流露过 双 ==========第18页========== 是县委书记的女儿。刚来时,起早带晚抽空跟我家二虎子学扶犁掌耙、甩锹推车的本事。…”讲到这儿,会场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姑娘和小伙子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地议论开来: “解大伯这老头子可真有趣!又夸起枫华和二虎的事来。嘻嘻、嘻嘻… 坐在会场一角的二虎子,羞得满脸通红,冲着解大伯嚷道:“这是推荐人家当工人的大事,你罗嗦啥?!”姑娘和小伙子们的议论,被青年突击队队长的吼声止住了。可是,解大伯摸透了儿子的脾气,狠狠地瞪了二虎子一眼,仍不紧不慢地叨絮着:“反正这小囡没得话说,无论哪方面…,”主持会议的大队革委会主任卢正海,笑了笑说:“象枫华这样思想好、文化高、干劲大的姑娘,在咱农村可真是大有作为啊!就说今年水稻的事吧:秧苗插下地三十来天,兜兜青翠,行行齐崭,可喜人哩!就在这节骨眼上,枫华她们科学种田小组却提出放水烤田。我想自已也算是种田的老把式’了,可从未听说过把水放光、暴晒七、八天的怪事,信不过。现在稻子登仓了,我这个大队主任也彻底服输了。” 枫华妈一直坐在枫树后,倚在粗壮的树干上,静静地听着大伙对女儿的赞许。枫华爸老王是本县县委书记。枫华妈老田,下放前在县档案室工作。女儿是她的“掌上明珠”,平时,捧在手里怕摔了,树叶子打在头上怕砸了。·五年前,枫华第一个在学校报名,要求来全县有名的“北大荒”一最艰苦的涟淮村插队落户。她感到女儿还小,放心不下,就干脆要求下放,和女儿一起到涟淮村来。女儿是她亲手抚养长大的,总希望她一百个好。平时,有人夸枫华一声好,她党得自己也戴上了光荣花;有人提枫华一丁点意见,她的脸也发臊。今晚,听到18 ==========第19页========== 人们一致夸奖女儿,心里真比打翻了蜜罐子还要甜。她想:女儿这次去县里工厂当工人,是“笃定”的了! 坐在她身旁的枫华,心情却截然两样:听着大伙的夸奖,更感到自己做得不够。几次要站起来讲话,都被她妈扯住了。枫华妈瞥了女儿一眼,心里暗暗嘀咕:“傻丫头,让大伙多讲点,有什么不好?”枫华再也坐不住了,甩开妈的手,抽身站了起来。大伙立刻把眼光都移到她身上。只见她,两只大眼扑闪 扑闪地望着大伙,难为情地揉着刚摘下的枫叶,亮开清脆嗓门,着急地说:“瞧大伙说的!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中,我还是个刚入校门的小学生,做得还很差哩!刘小英各方面都比我强,我推刘小英!” 枫华妈一听这话,心里不由焦急起来:“傻丫头,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呢?”枫华妈正想着心事,刘小英又站起来说:“别再乱推了!这几年,你在贫下中农的教育下,进步很快嘛!”卢正海见一时争执不下,就说:“你俩都不错。明天大队革 委会开会研究一下再作决定。”这下,枫华妈才算把心放了下 来。来到家。枫华妈坐在女儿身旁,伸手合上枫华正在写着 的日记本,不满地说:“枫华呵,当初下乡,你说革命干部的子女,要到三大革命斗争的风浪中去锻炼,不能躺在父母的‘功劳簿’上享受‘特殊照顾’!事先未跟妈商量,就在学校报了名,我依了你;前年大队推荐你上大学,你又说“让我在农村再锻炼锻炼”,我也依了你。今晚,大伙推荐你去当工人,你又坚持让刘小英去。这回我可不能再依你了。”她缓了口气又说:“妈可是为你的前途着想啊!”母亲的话象针一样刺痛了女儿的 19 ==========第20页========== 心。枫华极力抑制着自已,用平静而又坚定的语气说:“妈,你总是惦记女儿的前途。什么是革命青年的真正前途呢?难道只有上大学、当工人,才叫有前途,种田就没有前途?!”她指着刚写的日记,果断地说:“这就是我对前途的回答!”说着,起身走进里屋。 枫华妈打开女儿的日记,望着眼前那一行行工整清秀的字迹: 今晚,贫下中农又推荐我去当工人。应该让条件比我更好的同志去,我要把大伙对我的鼓励和信任当作前进的动力,扎校农村,干一辈子革命!把壮丽的青春献给我深深爱着的家乡一父辈们用鲜血和生命解放了的地方,使它变成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新农村!… 字里行间燃烧着枫华青春的烈火,象一簇簇跳跃的火苗,闪着耀眼的光。 枫华妈沉思了片刻,.端起灯,走进女儿的房间。由于一天的劳累,枫华已睡熟了。她坐在女儿的床沿,仔细端详着,和五年前相比,她确实是另一个人了一脸庞由白净消瘦的鸭蛋型变成圆滚滚的苹果,在油灯下闪着黧黑透红的光,眼角浮起一两丝细纹,这是旷野的阳光、飞沙、雨雪、风霜在这张俊俏的脸上刻下的印痕。看着看着,不由联想起下乡时的情景: 那是刚来涟淮村第二天的清晨。“吱吜、歧班”的车轮声,把枫华妈吵醒了。她翻身起床,穿上棉袄,拢了拢花白的短发,立在结了半截冰花的窗前,凝神地注视着窗外。 20 ==========第21页========== 枫华穿着一件紫红色的花棉袄,推着爸爸为她买的新独轮车,在宽敞的院子里兜圈子。跟在身旁的小伙子,啧啧地称攒着,憨厚地笑着。不多会,枫华头上直冒热气,额上渗出了晶莹的汗珠。 “吱咀、吱衄”,小车欢唱着。地面上留下了深深的辙印, 一圈套着一圈。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天阴沉沉的,灰黄色的浊云吞噬了近处的村庄、树木。西北风发出刺耳的哨音,刮得黄尘蒙蒙,枯草飞扬。一场大风雪就要来临了。 枫华妈惦记着女儿,站在门口瞭望。天越来越黑了,枫华还未回来,她放心不下,就高一脚、低一脚地向西大荡赶去。狂风卷着雪浪,在旷野呼啸着,打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到女儿,便又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忽然,她看到远处被大雪覆盖了的原野里,闪耀着点点灯光。再往前走,慢慢地灯光连成一片,显得那么明亮。更使她吃惊的是,在这风狂雪卷的旷野里,却传来了姑娘和小伙子们暸亮的歌声:“学大寨,赶大寨,大寨红花遍地开…”她从这欢乐的歌声,听出了自已女儿那熟悉的声调。这歌声,给了她项风冒雪,大步前进的力量。 青年突击队的姑娘和小伙子,一个个都变成了雪人。枫华妈认不出哪一个是枫华。他们赤着脚,棉裤筒挽到膝盖,在沟底漫脚面深的泥泞里螨跚着,推着挂有马灯的小车,向比屋脊还要高的沟顶上走。突然,走在中间的那位姑娘,左脚一滑,右腿跪到地上。她不慌不忙,熟练地将车把向下一扎,止住了小车下滑。定睛一看,正是枫华。这时,歌声停了,青年们全围了过来。刘小英对枫华妈说:“大妈,这么大的风雪,你也赶来啦!我们早就劝枫华回家,她偏不听,大妈来做做工 21 ==========第22页========== 作吧!” 枫华打断了刘小英的话,说:“班长,瞧你说的。农业学大寨,知青不例外嘛1你们一个个顶风冒雪,治水、改土,我能回家睡觉吗?” 人群中的一位姑娘,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指着刘小英 说:“你T看,班长都变成白毛女’啦!” 刘小英环视了一下姑娘们,也笑着说:“还笑我哩,看看你们自己吧!” 姑娘们互相对望,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年轻人欢乐的气氛,打动了枫华妈。她拍了拍枫华身上的雪,对大伙说:“这样歇着怪冷的,再干一会吧!”说着,拉起了车绳,母女俩迈着大步,向土坡走去。 枫华妈想到这儿,自言自语地说:“劳动锻炼五年了,也差不多了,总不能在这儿苦一辈子吧!唉,反正得打电话叫你爸爸回来,劝劝你这个吃了秤砣一一铁了心的人!” 第二天吃罢卓饭,枫华妈急匆匆地来到大队部。她刚摸到电话机,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解二虎闯了进来。他走到枫华妈面前,眼睛机灵地转了一下,例开嘴,憨厚地笑了:“大妈,打电话给王书记吧?我刚才打过了,王书记今天在公社宣讲中央文件。枫华叫我顺便打个电话,要他抽空回来一趟。”二虎子象背台词似的说着,脸不知是憋的还是羞的,红到了耳根,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枫华妈想起枫华常在她面前夸二虎子的话,说他干活怎样能吃苦,学习怎样肯钻研;她又联想起昨晚会场上的情景,更感到心神不安,一手按住电话机,一手猛力地摇着摇柄… 傍晚。枫华开着拖拉机,拉着一车山芋,赶回村去。解 22 ==========第23页========== ◆ 二虎和儿位小青年,收完了山芋,也跳上了拖兜。半路上,迎头碰见解大伯等人。大伯向枫华打招呼:“姑娘,快点开!你爸爸刚过去。”枫华高兴地问:“真的?”说着回过头,右手熟练地一打,“啪”的一声换了档位,拖拉机猛地向前一窜。没开出儿步,只听解大伯在后面亮着嗓门骂:“黄二秃子,你这放的是什么屁?!”枫华一听,猛地刹住车,一纵身跳了下来,走到解大伯面前说:“大伯,黄二秃子又放毒啦!”解大伯气愤地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胡说什么‘县委书记的女儿下乡,不过是做做样子,穷芦荡留不住金凤凰,迟早得远走高飞!?”旁边一位中年社员插嘴说:“黄二秀子真是黑透了心,他还说,‘种田人,就得勒紧裤带饿一辈子,只有进城读书学技术,才一生吃喝受用不完’。这不是对咱庄稼人的诬蔑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痛斥黄二秃子造谣破坏的罪行。黄 二秃子见势不妙,便油嘴滑舌地狡辩说:“事情不是明摆着吗?王书记早不回、迟不回,为什么偏在这推荐工人的关口上回来?”二虎子没等他说完,一个箭步跨上去,伸手抓住衣领,把矮小的黄二秃子,象拎小鸡似地抓了起来。瞪起愤怒的大眼痛斥:“呸!二秃子,王书记是那样人吗?”二虎子刚准备甩起手搂他两个嘴巴,枫华过去扯住了,说:“触及皮肉没用,得批判他这种反动思想!”解大伯说:“对,把他扭送大队部,狠狠批斗!”几个小伙子一拥而上,把黄二秃子押上拖兜。 大伙来到大队部,正要推门,枫华妈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对大伙说:“王书记找卢主任商量事情,你们先在外屋等等。” 大伙一听这话,个个面面相觑地呆住了。黄二秀子见此情景,便神气活现起来。滴溜溜的小老鼠眼,偷偷地瞅了二虎子一眼。小声嘀咕:“我说吧,事情明摆着哩。不信,你们听!”里屋传出了清晰的对话声, 23 ==========第24页========== “老卢,你们为什么要推荐枫华?”“她各方面表现好,大伙推荐呗!” “刘小英是县里有名的铁姑娘,不是更合适吗?”“刘小英也不错,可提枫华的人也不少。” “枫华从小在城里长大,需要在艰苦的环境里锤炼。我了解女儿,她扎根农村决心大。” “说真的,叫枫华离开咱涟淮村,大伙都舍不得。我们大队干部有个想法,过去你在这儿打游击,负过儿次伤。送枫华当工人,枫华妈也好回去照顾、照顾你!” “哈哈…”,屋里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共产党员一生奋战求解放,哪里艰险哪里闯。这样的照顾不能要!”静默了一会,屋里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老卢啊1旧社会我们这儿有句歌谣:‘有女不嫁涟淮村,终年拾草打芭根。’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因涟淮村人穷灾大,就把它让给敌人,是多少同志用生命和鲜血才换来了这个地方。今天,毛主席文把革命的种子我们的下一代,撤在这浸透着烈士鲜血的土壤上,我们可得勤浇水,培土,让她们生根、开花啊!” 听了爸爸语重心长的话,枫华心情很激动。她推开门,大伙一齐拥了进来。他们向卢主任汇报了路上发生的事,一致要求马上批斗坏分子黄二秃子。 王书记面对着眼前发生的事,深有感触地说:“老卢,我们都是受党多年培养教育的干部,一定要立党为公,不搞特殊化。要教育子女坚定地走同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不让阶级敌人有空子可钻!”王书记的话,教育了大伙,更触动了枫华妈的心。卢主任把头上的旧黄军帽向脑后一推,对枫华说:“立即通知社员,在村头枫树下开会!” 24 ==========第25页========== 人汀陆续地聚集到枫树下的河堤上。夕阳透过薄薄的晚雾,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当枫华走到枫树下,沸腾的会场,立刻静了下来。干把双眼都盯在她身上。只见她穿着一件红灯芯绒外套,一条打了补钉的咖啡色旧裤子,脚上穿着一双自己新做的“千层底”布鞋,巍然站在河堤上。立在一旁的黄二秃子,活象霜后枯萎了的山芋藤,车拉着脑袋,勾着腰。当枫华挥拳怒斥他的时候,坐在王书记身边的枫华妈,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啊!这是多么熟悉的情景呵!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定了定神,瞪大了眼,望着枫华:那闪耀着愤怒火焰的目光,那义正词严痛斥敌人的声调,那挥臂直指顽敌的举动,多么象二十几年前,在这棵枫树下展开的斗争啊!那是一九四七年冬末,老田和老王都在家乡涟淮村一带打游击。一天深夜,国民党还乡团偷袭了涟淮村。当时,老田怀了孕,行动不便,不幸落在敌人手中。敌人在村头这棵枫树下,燃起熊熊大火,用皮鞭狠狠抽打老田,逼她讲出游击队的活动计划,扬言要把她烧死。老田面对还乡团严刑拷打,大义凛然,怒斥敌人:“要烧、要杀,随你们便!”幸亏游击队闻讯赶来,才救下她。怀孕七个月的枫华妈,就临产在枫树下的火堆旁…… 枫华妈的回忆,被枫华那慷概激昂的发言打断:“…黄 二秃子散布这种谣言,不仅是破坏群众和干部之间的团结。更主要的是干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破坏上山下乡的群众运动!”身背冲锋枪,押着黄二秃子的解二虎,接过枫华的话,说: “自今年夏天防洪,二秃子破堤放水,被枫华抓住,狠斗了这个秃驴’后,他就怀恨在心。总是想方设法地破坏知识青年走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的道路。老实告诉你黄二秃,这是做 25 ==========第26页========== 梦!…功 二虎子话音未落,獬大伯猛地站起来,指着黄二秃子说:“什么种田人该饿肚子,城里人有福享,这是一派剥削阶级的歪理!在毛主席领导下,咱贫下中农当家作主人,种田为革命,劳动最光荣,你这套黑货,早该丢进粪坑了。 枫华听着二虎子和大伯的发言,拾头跳望经过五年苦战,面貌大变的原野;到处田成方、渠成网、岸柳成行,一派“淮北江南”的景象。她看着这一切,眼前又浮现出一幅更加雄伟壮观的画面。她心情十分激动地对大伙说:“乡亲们,这儿年我们凭着一把铁锹、两只手,硬是把草籽不生的千年古荡,变成稻谷飘香的米粮仓!眼看着我们涟淮村就要田里机器响,家家电灯亮了!你们说,我怎能舍得离开这日新月异的家乡呢?!农村需要我,我更需要农村!我要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1气死黄二秃子。” 枫华铿锵有力的话语,句句都象重锤敲在妈的心上。她不时地点着头,那紧锁着的眉宇,渐渐地舒展开来。她深情地望着枫树下并肩战斗的枫华和二虎子,一丝满意的微笑,飞上她那布满纹路的眼角。 第二天黎明时分,天上的小星斗眨着眼,渐渐地躲了起来。整个原野都笼罩在白蒙蒙的烟雾里。 “咿嗨哟一嗽嗽喂一”悠扬而亲切的号子声,和着隆隆的拖拉机声,从高高的河堤上传来。老王上午还得赶回县里开会,天未亮,就叫起枫华娘俩,乘早去河摊上播种。他赶着牛,扶着犁,在枫华用拖拉机深翻起来的土地上,犁出一道道浅沟。枫华妈跟在老王身后,左手挎着篮子,右手均匀地撒着种子。她看着女儿熟练地驾驶着拖拉机的身影,微笑着对老王说:“孩子要学会扶犁掌耙的本领,.就得吃点苦、受点果才25 ==========第27页========== 行!”老王脒起那棱线分明的细眼,用手背擦净了额上汗珠,朝着老伴手指的方向看去,赞许地说:“是啊,经过风吹雨打的人,才能风里来雨里去;战斗在艰苦环境中的人,才能接好革命的班!这点,我们还得好好向年轻人学习;拉革命的车,不松套啊!”老田深受感动地点了点头。 一个青年人在革命征途上前进,是多么需要革命前辈的帮助和鼓励呀!枫华听着父母的赞扬,回过头来,望他们会心的一笑。又继续驾着铁牛,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驶去…涟河两岸,一切都是清新的。河岸上的那棵枫树,巍然屹立着,繁茂的枝干在广阔的天地里自由舒展,承受着阳光雨露,火红的枫叶显得更鲜、更艳 27 ==========第28页========== 全 红 缨 高志青 东方的金光刚洗去启明星的余辉,我背起背包,踏上了通往解放大队的渠道。 渠道边,不知什么时候栽的杨柳,在晨风中摇曳,那窜向高空的枝条显出一股旺盛的生命力。田野里,没膝高的稻子,被露水滋润得油乌发亮,晨风微拂,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随教育革命实践队来苏北农村,采访一位名叫红缕的知识青年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先进事迹。我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苏北平原的风光,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岔路口,一时不知哪条路是通往解放大队的。我正要找人问路,迎面来了一位和我年纪相仿的姑娘。 这姑娘穿着一件带补钉的花布衫,下边是卷到膝下的蓝棒子。她那结实的身材,黑里透红的脸庞,纯朴的表情,给人 一个强烈的印象:这一定是个勤劳能干的农家姑娘。她手拿粪勺,肩背粪筐,无疑的是在拾粪。我正要上前问路,只见她突然放下粪筐,蹲了下去,一手扶住稻棵,一手揪下一片稻叶。稻叶卷着,象根管子。她剥开稻叶,掸出一条青虫,用脚下劲 一碾。看着她那狠劲,我好奇地问道:“是什么虫?”她听到问声,转过头:“纵卷叶虫。”大概是见到我一身异乡人的打扮吧,她那闪闪的目光里充满着疑问:“你是…”我赶紧回答:“我到解放大队去。” “你到解放大队?俺就是解放大队的。”我听到她那很重28 ==========第29页========== L 的当地口音,还以为她是当地人呢! 我简单地向她说明来意,告诉她我要访问的对象。她有点顽皮地一笑,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嘛。为什么单单访问一个红缨呢?”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的话。姑娘却已经掉过头去,望着大片稻田,说:“稻子生了虫,才打过药,俺得去看看效果!”说着,她给我指了往大队部去的路,便向另一块稻田走去。 经过大队的介绍,下午,我来到红缨的房东王大爷家。门前,一朵朵葵花朝阳开放,一只只蜜蜂从远处飞来,停在那大大的花盘上,尽情地吮吸着花汁。大爷、大娘都下地干活儿去了,家里只有王大爷的小女儿小霞,看样子才十五、六岁,是专门留在家里收拾屋子的。 这是三间砖墙草顶的堂屋,我搬进了红缨和小霞住的东房。房里增加了一张床,空地方显得狭小多了。但我觉得它充实、洁净,洋溢着生气。我好奇地审视着这房间的一切。倏忽,床头山墙上的一束红缨跃进我的眼帘,它鲜红绚烂,给房间增添了光辉。红缨下方,是一副黄纸红字的对联:“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还有一条横幅:“继承革命传统”。我想,这就是红缨姑娘的誓言吧,而这束红缨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直在忙着收拾屋子的小霞,突然住了手,问我:“周姐姐,你也是来扎根的吗?”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好点了点头。 “那你得向红缨姐好好学习哟!红缨姐真有志气!”说着,她翘起了大拇指,“红缨姐家在大城市,爸爸又是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员,但红缨姐下乡几年来,一直担任俺大队的农技员,她一点也不娇气,能吃大苦,耐大劳。她的事迹可多啦!”小 29 ==========第30页========== 霞说着,顿时从床下拿出一只蒲包,只见蒲包上写着“扎根号”三个字。她象考我似地问:“你知道‘扎根号’稻种吗?”没等我回答,她又说:“这种稻子真管,抗病力强,不倒伏,产量又高,俺们大队全都种上了…” 我在决定来解放大队采访前,就知道这是个有着革命斗争传统的地方。红缨和她的伙伴们选择这个队扎下根来,就是要继承革命前辈的光荣传统,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作出贡献。我还约略听说了红缨在贫下中农的关心和支持下,大搞科学实验,为革命培育良种的事迹。现在,经过小霞的介绍,果然名不虚传: 红缨一到解放大队,就参加了贫下中农改天换地的战斗。一个冬春,村东的砂礓岗被削平了,改造成了一块块平展展的大寨田。一个冬春,红缨跟大伙一起顶风冒雪,积肥、治水,战斗在农业学大寨的大道上。大批判会上她一马当先,政治夜校里她又当老师又当学生。贫下中农打心眼里高兴,开春,红缨在贫下中农的支持下,又决定在新开垦的土地上试种水稻。她还接受了党支部委员、房东王大爷送给她的几穗精选的稻种,进行细心培育。可是,事情并非一帆风顺,就在稻子灌浆时,突然来了一场暴风丽,试验田的稻子全倒伏了。 这天早上,红缨端起饭碗只吃了儿口就放下,快快地走进房闻。王大爷跟着也走了进来,只见红缨坐在书桌前,蹙着眉,望着满桌的书籍发呆。王大爷忍不住笑了起来:“嘿,这么用功?连饭也顾不上吃!” “大爷,试验田…”红缨难过地拾起头,两只大眼里闪着泪花。 “是呵,试验田的稻子倒啦!”王穴爷接过话头,“失败是成 30 ==========第31页========== 功之母嘛!搞试验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可以从实践中取得经验教训。最重要的是咱们的思想要顶得住”他说到这里,又若有所思地说:“自打你爸来后,我见你老是扑在这堆书里,当心啊,可别叫书给淹没罗!” 红缨盯着王大爷,不解地说:“俺爸爸说,搞科学实验就得多读书…” “这话不全面。搞科学实验,不光要多读书,打知识底子,俺看顶要紧的首先是要明确犒科学实验的目的,打好‘思想底子’。毛主席讲的是阶级斗争、生产斗争、科学实验三大革命运动,俺可不能单打-一呀!红缨,你爸爸要你搞的科学’,如果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让你更好地扎根农村干革命,俺贫下中农举双手赞成!但是,如果要你搞的那个‘科学’跟俺贫下中农对不上号,那可不行啊!如果啃书本子是为了‘拔根’,把你引到脱离工农的岔道上去,俺可不依!”红缨屏息着。王大爷的语气是那么严肃,就象每一次跟她讲革命传统,讲解放大队阶级斗争、两条路线斗争史时一样。 “扎根…拔根!”红缨的心头好似被敲了一鄉头,猛地一震。她想起了爸爸那次来的情景:正当试验田的稻子开始孕穗的时候,爸爸从老远的城市赶来了,除了带来许多吃的、用的,还带来了一大堆科技书籍,连她读过的高中数、理、化课本也在里头。爸爸要她经常复习功课,多读些科技书籍,千万不能把学业荒废了。临走时,又千叮万嘱:“英儿,爸爸就你这 一个孩子,就希望你有个远大的前途,有个深造的机会,在科学上搞出点名堂来!”爸爸的那些话,她听了也感到不对味儿。不过,她觉得多读点科技书还是需要的。于是,她下了工,就理头读起爸爸带来的那堆书了… 31 ==========第32页========== 红缨想到这里,霍地站了起来,拉住王大爷的手,两眼射出火一样的光芒,激动地说:“大爷,这一段时间,俺下了工就躲进房里,跟你和贫下中农谈心少了,真的差点儿被这堆书淹没了!俺向你保证,决心把根深深地扎在农村里,不管风吹浪打,叫谁也拔不动!” “好!跟我来!”王大爷高兴地说,领着红缨往村东走去,一直走到试验田边。自已和贫下中农在这块小小的稻田上流过多少汗,花过多少心血,如今稻子象给石碾子滚过似的,都平铺在地上,红缨不禁又蹙起眉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王大爷却留心地观察着。忽然,乐哈哈地指着田里,说:“红绥,这 一片稻子全倒了,中间还有五、六棵稻子直站着瑰!要研究研究是什么道理?”说着,带领红缨下了田,扒开稻根叫红缨看:“这几棵不倒,原因就在根上。你看,这根须长得多密,扎得多深!”红缨睁大眼睛看着,一会儿,她也动手扒开儿棵倒状的稻根观察着,对比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王大爷继续分析着:“‘八字宪法’就是科学!那八个字可不能分家。比如这稻种虽好,但是这土壤又板又薄,后期管理又放松了,因此稻根扎得就浅,稻秆长得不壮实,遇大风大雨怎么能不倒伏呢?”红缨望着王大爷,满怀激情地说:“大爷,我明白了。你真是俺的好老师!” 回到家,王大爷又同红缕仔细研究了抢救倒伏水稻的措施。还拿出一只新编的粪筐送给红缨,要她搞试验不忘贫下中农的本色,为贫下中农服务。从此,人们看到:红缨背着粪筐每天起早摸黑地拾粪,又捧着书本和贫下中农一起在田里比划着,研究着… 第二年,红缨把那五、六棵没倒伏的稻种育了苗,栽上了。由于贫下中农献计献策,改良了土壤进行了精心管理,这 32 ==========第33页========== 年的稻子根深秆壮,穗大粒饱,获得了好收成。经过连续几年的培育,一种产量高、抵抗病虫灾害能力强的优良稻种,终于选育成功了。去年在全大队扩大试种,获得了大面积丰收。王大爷还给这新稻种取了个名,叫“扎根号”。 小霞的故事刚讲完,传来了“哨哨”的下工钟声。火红的晚霞把大地,映得金光闪闪。 大娘回来了,放下工具就切猪草。我和大娘打了招呼,也插手干了起来。我问大娘:“大爷和红缨呢?” “嗨!这几天田里生了虫,这一老一少啊,一天到晚在田里转啊蹓的,谁知道这会儿在哪里?” 小霞插嘴道:“俺娘,他们为的是集体嘛!”“哟,俺还亏得你开导呢!”大娘笑着嗔道。小霞撒娇地噘起了嘴。 天全黑了,才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小霞正准备去开门,人已推门进来了。我不禁楞住了,进来的两个人,年老的无疑是王大爷,另一位却正是我路上遇到的拾粪姑娘。难道她就是红缨? 王大爷见到我,高兴地说:“嗬!姑娘,自己跑来了?俺还往大队部去接你呢!”说着,哈哈地笑了起来。这位年近六十的老人,身板竞是那么健壮笑声还是那么爽朗。 王大爷身后的那位拾粪姑娘跑了上来,紧紧地抓住我的双手,高兴地说:“工农兵大学生,欢迎,欢迎!”我也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不翔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事情太出乎意料,一时竞不知说什么是好。 “哎呀!你俩只倾高兴,看把手里的纸都扯烂罗!”小霞在 一旁叫了起来。 我们俩赶紧松手,只见红绥手中的一封信已经捏成了一 33. ==========第34页========== 个纸团。我发现,红缨刚才的一脸笑容忽然消失了,表情十分严肃。 王大爷关切地说:“红缨,你把信和你的想法,再跟大娘和小周说说。” “嗯”,红缨朝大娘和我看了看,激动地说:“这是俺爸寄来的,他叫俺务必勿失良机’,活儿也不要干了,赶快坐下来复习功课,俺读了,心里真不是味!” “红缨姐,俺大队贫下中农不是也推荐你了吗?”小霞不解地问。红缕点点头,说:“俺爸的想法跟俺贫下中农的想法可 是两码子事!”说着,她摇了摇手中的信,生气地说:“俺爸那种思想,就是把上大学看作‘敲门砖’。上了大学,就可以离开农村,就会有6远大的前途’…俺要扎根,他却要拔根!”大娘满意地说:“孩子啊,你说得在理儿,你爸是不该这么 想啊!” 王大爷问:“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红缨想了想,说:“写封信回去,跟他谈谈俺的看法,顺便给他寄去俺学习《共产党宣言》关于两个‘最彻底的决裂'的体会。” 大爷赞许地点点头… 大学招生的文化考查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可是解放大队稻田里的纵卷叶虫打了两次药都还没治下去,丰收在望的“扎根号”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这两天,农技员红缨白天泡在田里观察虫情,饭前饭后走东家、串西家征求意见,研究迅速消灭虫害的指施。就在这时,她的父亲赶来了。 34 ==========第35页========== 那天,我正在房里写笔记,忽然走进来一位皮肤白晰、两鬓成霜、鼻梁上架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的老人。他头戴草帽,手里拎着一只精致的提包,已经走得汗流浃背了。他站在房门口,十分客气地问:“请问同志,方红英住在哪儿?”我估计他就是红缨的父亲,忙招呼说:“您是方大伯吧!请坐,请坐!”我连忙接下他手中的东西,给他搬凳子、倒茶。 老人喝完了一杯茶,就再也坐不住了,用商量的口气对我说:“你带我去找找她吧!” 屋外,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头脑发昏,皮肤发烫。我带着方大伯在一块稻田里找到了红婆。她正卷着裤腿,站在田里,手里拿着一把稻叶,低着头,弯着腰,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连我们来到了田边,她也没注意。方大伯又高兴又疼爱地喊道:“英儿,热坏了吧?快上来吧!” 红缨一见是爸爸,欣喜地举起拿着稻叶的手,三步两步跨上了田埂。她的脸上滚着汗珠,花衬衫上洒上了一层盐霜。方大伯连忙掏出手帕,带着埋怨的口气说:“快擦擦汗,这么大热的天,也不知道休息休息…” “爸爸,高温才能炼出优质钢呢?”红缨带着娇音高声地说。 我们回到了家,一坐下来,方大伯便问红缨:“功课复习得怎么样啦?” 我替红缨为难起来了,这几天她根本就没有复习。“爸爸,稻子生了虫,天天忙着治,没来得及复习。”红缨平静地回答。 方大伯急了,他摇着头说:“没复习?不会吧!这怎么行呢?明天就要进考场了,功课不复习好,怎能应付得了…”红缨打断了他的话,说:“爸爸,文化大革命后的大学,招 35 ==========第36页========== 收的是工农兵中的优秀分子,进行入学文化考查,主要是为着了解大家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呀!”“但不是不要书本知识啊!”“这我知道。” “那你今晚就赶快坐下来突击复习一下。” 这天夜里,我在睡梦中,蒙蒙胧胧地听到门响,睁开眼,皎洁的月光透进窗户酒进屋,把房间照得雪亮雪亮。我下了床,走到对面床前,掀开帐门,只有小霞一个人在甜密地睡着。床前的三抽桌上,书籍收拾得整整齐齐,一本毛主席的著作摊放着,我一看,是《青年运动的方向》,书上还画着许多红杠杠。 我走出房间,大门的门栓也拉开了。红缨到哪里去了呢?又是到田里去了吧。 村庄笼罩在银色的月光中,沉静而又安详。我高一脚、低 一脚地沿着田间小路走着。忽然发现不远的田边,闪烁着两盏灯光,细听去,还有说话声。 我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只见红缨和王大爷站在稻田里,田埂上还站着一个人,是方大伯。只听方大伯心疼地嚷道:“红英,你这样白天黑夜地泡在田里,连觉也不睡,怎么吃得消呢?” 红缨直起身子,说:“爸爸,又发现了纵卷叶虫的第二代卵,这到手的粮食眼看要给虫吃掉,我怎么能睡得着?”王大爷爱抚说:“这丫头,碰到问题就是这股犟脾气!”“不要忘了,你天亮就要到县里参加考试啊!”方大伯的语气显得非常焦急。 王大爷也劝着说:“红缨,还是回家睡会儿吧,这虫害问题,天亮由俺找大伙商量一下,一定得把粮食从虫嘴里夺回 36 ==========第37页========== 来!你就放心地去参加考试吧!” 我一句话也没讲,只是激动地听着他们的话,跟着他们-起回到了家。 红缨坐在桌前,又读起《青年运动的方向》一文,陷入了沉思。方大伯站在房门口,见红缨在看书,他没进来,只是点了点头,又皱了皱眉,走了。 我催红缨:“快两点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 红缨没回话,却问:“你说,为什么打了药,不但没用,反而又出现了第二代虫卵呢?” “可能是药量不够吧?”我猜测着说。 “不。按规定,我们用的药量足够了。连用药的方法也照书上的…问题究竟在哪里呢?”红缨象是回答我的话,又象是在问自已。 我催她好几遍,她也没睡。不知什么时候,我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党醒来,红缨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我正纳闷,方大伯进来了。他问我:“红英昵?” 刚刚睡醒的小霞眨眨眼晴,说:“不知道。”我回答说:“可能又出去了。” “唉,可别忘了今天要去参加考试啊!”方大伯担心地说着,便亲自动手为红缨整理应带的东西。 太附升得老高了,红缨还没回来。该吃早饭了,红缨还是没有回来。这可急坏了方大伯,他过一会儿就要到门口望望、最后执意要去找了。我劝着说:“再等会儿吧,你不易找到她,反而浪费了时间。”不久,红绥总算回来了,后面跟着王大爷。红缨显得有点疲劳,但嘴角却挂着笑意。方大伯埋怨了几句,就催着她吃早饭。饭碗一推,红缨就走进房间,方大伯也随后走进去,红缨摘下墙上的斗篷就往外走,方大伯拿起桌上为 37 ==========第38页========== 她准备好的东西,急忙叫住她:“慢点,把这带着!”“带那干嘛?我要到田头参加全大队治虫碰头会去!”“什么?你不去县里参加考试了?” “看情况吧,实在来不及,就算了。爸爸,你想想,我是个农技员,虫没治好,我能离开吗?能让快到手的庄稼受损失吗?这些扎根号’都是贫下中农用汗水浇灌大的呀!”方大伯蹙着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英儿,贫下中农推荐你去上大学,也是他们对你的信任,对你的委托,你可不能辜负他们的一片心意啊!” “虫治不好,大伙儿的心里象烧了把火。我在这虫口夺粮的关健时刻走开,那才是真正辜负了贫下中农的信任、委托和心意呢!”红缨越说越激动。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手表,拿起那个装满应用物品的帆布书包就潮红缨手里塞,嘴里还在催着:“英儿,听爸爸的话,快去!这可是关系你一辈子前途的大事啊!” 红缨没接书包,瞪着眼楞了楞,说:“爸爸,你这话不对!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革命道路才是关系到一辈子前途的大事。” “这个我并不反对。你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我亲自送来的嘛。你下来后表现又好…” “我表现好,是党和贫下中农教育的结果,是为了更好地干革命,可不是为了个人上大学!”女儿的口气一点儿也没有变软。 听到父女俩的争论,不知什么时候,王大爷也进来了。方大伯朝王大爷点点头,为雅地叹了口气。 红缨继续在说服父亲。她问:“爸爸,上大学为了什么?” 38 ==========第39页========== 方大伯“题”了一声,红缨没等他回答,又说:“爸爸,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后的大学,把工农兵中有路线觉悟、有实践经验的优秀分子选拔出来,为的是让他们进学校学几年以后,再回到工农兵中去,回到斗争实践中去,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为革命作出贡献。现在,田里虫害这么严重,贫下中农需要我留下来,斗争实践需要我留下来,我怎么能离开战斗,又怎么能安心地坐下去考试现?”她讲到这里,稍缓了一下,又接着说:“你刚才说,上大学是关系我一辈子前途的大事情,我不同意你这个看法。你虽然送我来到农村,但在支持我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这个问题上,你还很不彻底,你的世界观还大有问题。” “什么?我的世界观…”方大伯脸涨得通红,但仍竭力抑制着,语重心长地说:“你不听我的话,失掉了机会,要吃‘后海药的…” 红缨说:“在农村扎根,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革命道路,我一辈子也不后梅!” 王大爷一直在仔细听着父女俩的争执,他手里捏着烟袋忘了抽,一会儿看着红缨,一会儿望着对面墙上那束象跳跃着的火焰似的红缨,在想着什么。忽然,他眼晴一亮,站了起来,走过去,从墙上摘下那束红缨,沉静地对方大伯说:“来,俺俩拉拉!” 红缨的两眼燃着灼人的火焰,激动地说:“大爷,你就再给大家讲讲这红缨的故事吧!”说着,她自已却一阵风似地跑出门了。 “好,就说说它吧!”王大爷望着方大伯和我,抽了一口烟,便讲了起来:“这束红缨,俺已经收了三十几年啦!你们看,它还是这么红。它是周茂烈土的鲜血染红的呀!俺当年 39 ==========第40页========== 的游击队政委周茂同志,原是个大学生,在北京的一个大学念书…” 方大伯听到这里,浑身一震,口中喃喃自语:“周茂?…”王大爷没注意到方大伯的表情,继续讲道:“芦沟桥事变后,周茂同志响应党中央的号召,为了执行十大救国纲领,他离开正在念书的大学,从北京南下到俺这里来了。起先,他以教书作掩护,经常在苦大仇深的穷人家里活动,宣传共产党的抗日救国方针。后来,他介绍了我和儿个穷哥儿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在这里建立了党组织。从此,俺这里扯起了红旗,出现了抗日武装,燃烧起了革命烈火。周茂同志是游击大队政委,他跟俺穷人心贴心,在俺劳苦大众里深深扎下了根。他率领队伍在这一带发动群众,依靠群众,狠揍日本强盗。他带来的 一面红旗,照亮了俺穷人的心,照亮了俺穷乡村的半边天,俺们神锋杀敌的时候举着它,欢庆胜利的时候打着它。最后它被子弹、风雨撕扯成了一把红绸条条,周茂同志又细心地把它扎成了一束红缨,象宝贝一样珍藏着。一九四三年初,日寇对俺这块敌后抗日民主根据地发动了疯狂的大扫荡”,实行残酷的三光’政策。一次,一群日寇企图包围俺村,为了保护群众,俺们跟敌人在村东的砂礓岗上接上了火。在激烈的战斗中,周茂同志负了重伤。他躺在血泊里,把俺叫到跟前,从怀里掏出这束红缨,没讲一句话,就闭上了眼晴…”王大爷拼到这里,两眼湿润了,难过地停下一会儿,又接着说:“我接过滴着鲜血的红缨,端起刺刀,带着同志们冲下砂礓岗,杀向敌群…” 王大爷的话铮铮地敲击着我的心房,我激动万分,含着泪花,神圣地从王大爷手中接过那束鲜红鲜红的红绥。方大伯也陷入了沉思,他突然问:“周茂,是不是匡吉周’、茂盛的 0 ==========第41页========== 茂?? “是。你认识他?”王大爷惊异地问。 “嗯,我们是大学同学…我认识他,可是当时却不认识他走的革命道路…” 这时,红缨象一股风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脚还没停下,就喘着气,兴奋地说:“大爷,有办法啦!” 我急切地问:“啥办法?快说呀!” “刚才,俺和各队管水员一起,总算找到纵卷叶虫的活动规律了,原来,虫窝的洞口基本上都是朝北开着。大伙一商议,准备趁这会儿气温还不高,立即从北向南打一次药试试,不知行不行?”说着,她忽然对方大伯说:“爸爸,这在生物学上不知如何解释?” 方大伯扶了扶眼镜,说:“有些昆虫的幼虫确实有避光的习性。不过…我对水稻的害虫没有专门研究过。” 王大爷想了想,高兴地说:“红缨,这个发现很重要,可以迎着虫窝口打次药试试。” 听了王大爷的话,红缨就要拔脚往外走。这时,方大伯带着失望的语调说:“红英,看来你今天不去参加考试罗?你是自动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了…” “爸爸,我不是正在参加一场考试么?你看,农村这个大学,有多少东西值得我好好学习呀1”红缨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声地回答着,就象她每次登台朗诵一样。 我也激动地说:“方大伯,红缨在这场考试中成绩不错啊!我这个大学生得做她的小学生,向她好好学习呢!” 王大爷站了起来,笑得胡子直抖,对我和红缨说:“姑娘们,讲得好啊!快去看看‘扎根号”,经过一场考验,它的根儿会扎得更深,它的秆儿会长得更壮,它的粒儿会结得更饱 41 ==========第42页========== 满… 一天早晨,我利红缨背着粪筐走在渠道上。渠道边,杨柳依依,挂在枝叶上的露水在阳光下,犹如-一串串珍珠。渠道里,绿水溶溶,看得见鱼儿在摆翅游戏。晨风中,飘溢着稻谷的清香,硕大的“扎根号”稻穗正在灌浆、成熟。 我忽然想起红缨昨天接到了一封家信,便关切地问:“你爸爸昨天来信吗?” 红缨“嗯”了一声,顺手从衣袋里掏出信来:“嘮!在这儿,你看看!” 我打开信,看到信上称呼是“红英”,便奇怪地问道:“你的名字原来用的是草字头的英啊?” 她扶了扶左肩上的粪筐,獬释道:“俺原来叫红英’。刚到农村时,在培育‘扎根号”的过程中,思想上产生过被动,王大爷给俺讲了红缨的故事,俺才知道,要培育出良种,首先必须改造自己的思想。这也跟稻苗一样,我们知识青年如果不在贫下中农中间深深地扎下根,就经不住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大风雨,就无法接好草命的班。因此,俺立志继承先烈的革命传统,一辈子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打那以后,俺就改名叫‘红缨’了,并且把那束珍贵的红缨挂在床头,激励自己永远踏着先烈的足迹前进,争取做一个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战士。” 我听了这一番话,才恍然大悟。 方大伯的信写得很长,我饶有兴趣地看下去: “从乡下回研究所后,我想了很多很多。三十儿年前的情景,又重现在我的眼前:一九三七年,芦沟桥的枪声震动了大学校园,中华民族面临着亡国的威胁,爱国师生悲愤交加,争 42 ==========第43页========== 论着如何转危为安,如何抗日救国。这时,我们的班长周茂站了出来,他热情地宣传中国共产党的十大救国纲领,大声疾呼老师、同学们到工农民众中间去,去宣传人民组织人民、武装人民,为保卫国土流最后一滴血!不少师生纷纷离开学校,奔赴战场。周茂也离开了学校。在走之前,他曾再次动员我,可我一头钻进了书本和实验室,自以为搞科学未尝不可教国。想不到,知识分子要不要投身现实的斗争: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的问题,一直延续到今天,又表现在我们父女之间… “新一代的青年不能再因袭我这样的旧知识分子的老路了!你没有按照我给你设计的道路走去,面选择了我的老同学周茂烈士走过的光辉道路迅跑向前。英儿,不!红缨,你做得对!你在农村这个大学里真正找到了用武之地。就在这个大学里学下去吧,千万不能辜负党和毛主席的希望,不能辜负王大爷和广大贫下中农的培养!一定要象周茂烈士那样,在贫下中农中间深深扎根,永远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革命道路,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宏伟理想贡献出自己的一切! “我已经给研究所党委打了份报告,要求让我也到你那个地方去搞科研,更重要的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加速世界观的改造,继续革命…” 我着完信,来解放大队十多天内发生的一件件动人心弦的事儿,一齐涌上了脑际。就好似登山,我的心在步步升高。我凝视着面前走着的红缨,忽又想起那束挂在床头的红缨,我的眼前仿佛那红缨的身影与那束鲜红绚丽的红缨熔为一体,化为一面通红的战旗,迎风招展。 一股强烈的革命责任感催促着我提起笔来。我一边走着,一边构思。回到家,我面对红璎坐了下来,思潮汹涌,就象放开了的闸门。我想,何必去管那些“文章作法”呢!我要用 43 ==========第44页========== 自已的笔,歌颂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歌颂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来涌现的新的人物,新的世界,那就把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写出来吧,这对于我,对于跟我一样的年轻人,不是很深刻的一课么? 4年 ==========第45页========== “过 江”的人 金玉晔 w 尖啸的刀子风,穿过挺拔的白杨树林,刮科得枯黄的树叶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董立强敞开衣襟,迎着寒风,气冲冲地往家走。 董立强刚刚跨进房门,只听“咣哨”一声,低头一看,哟,满地坛坛罐罐,他的女儿小鹰,大队科技组的组长正趴在床底下寻找什么。 小鹰一听到响声,赶忙爬了出来。一见是爸爸,高兴地叫了起来:“爸,回来啦!” “嗯”,董立强漫不经心地踢了一下罐头,问:“弄这干啥?”“哎呀,别踢坏了!”小鹰扶起被踢倒的罐头,心疼地说:“这是咱科技组准备明年过江’用的…。” “行了,行了。‘过江’,‘过江!”董立强气冲冲地打断了女儿的话。“才十七、八岁的孩子,懂啥?也跟在后面乱嚷嚷。‘过江'是容易的吗?咱们明年能保住产量就不错了。”“啊?”小鹰没想到父亲会说这话,她瞪起大眼,不高兴地说:“爸,你这是保守思想。” 董立强脑子一震,想不到女儿也这么看,他不禁把头一摆,冲口面出:“哼!俺保守,就你们进步。俺那时渡长江…”“渡江,渡江!俺耿大伯也是渡江英雄,可他从没提半个 45 ==========第46页========== 字。毛主席说:‘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老英雄也得继续革命嘛。” “你!没老没小的。”董立强气得青筋直暴,颤抖的手连支香烟也点不着。 小鹰暗暗笑着,她一边收拾,一边注意父亲神色的变化。“小鹰,团支部开会啦!”门外有人喊。 “哎,来啦。”小鹰朝父亲做了个鬼脸,连蹦带跳出了门。着女儿远去的脚步声,董立强轻轻叹了口气。他脑子里仿佛塞了一团乱麻,心里也憋得慌,索性吹灭了灯,上床睡党了。 月光悄悄地爬进了窗口,一缕光亮直射到董立强的脸上。他闭上眼,使劲翻了个身。可是,怎么也赶不走心头的烦闷。刚才支委会上一番激烈争论的情景,顿时又出现在他眼前:秋收大忙结束了,古河大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为了夺取明年的更大胜利,党支部召开了支委扩大会,讨论了跃进措施。会议开了整整·下午,到傍晚才进入最后-一个议程。 党支部书记耿松拧了拧桌上的煤油灯,火苗‘呼’地一下窜了上来。霎时,屋里亮堂多了。 “同志们,无产阶级文化六革命以来,啪们古河大队的面貌有了很大的变化,今年的成绩也不错。下面,再讨论讨论今后的工作该抓什么?”耿松那双深沉的眼晴,环顾了一下在座的每一个人。 会场上突然静了下来,青年委员俊勇轻轻地放下钢笔,侧过身子对耿松说:“老耿,把你的意见先谈谈吧?” “好吧,我先谈谈。”耿松熄灭了烟头,站了起来,“今年,咱大队粮食超了纲要,集体资金厚实了,我想,再添置一些平 46 ==========第47页========== 板车…。” “哎呀,真是不谋而合。”董立强差点儿叫了出来,要不是开会,他真会跑上去捅耿松一拳。可是,随着耿松的发言,他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咱们要把冬闲变成冬忙,大搞水利建设,争取明年粮食过长江’。” 象平静的水面投进了一块石头,掀起了阵阵波浪。会场上顿时活跃起来。 “老耿这意见很对,集中力量解决水利问题,是争取明年粮食过长江’的关键性措施。” “咱们就要有这般子劲头。青年突击队的小伙子们保证不落后。”俊勇信心十足地说。 耿松细心地听着大家的议论,随手取过那本刚学过的十大文件。 “我谈淡。”副支书董立强突然站了起来。忽地一下,大家都把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粮食这一关,咱总算闯过来了。往年,咱吃粮靠国家,今年,囤也满了,资金也有啦,对国家也有了贡献。”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在盐碱地上夺高产不是容易的事。咱大队的具体困难,领导上是知道的。我看,下一步一方面要设法保住今年的产量,一方面要抓抓副业…” “保产?”没等董立强说完,俊勇跳了出来。耿松沉着地上住了俊勇,“让老董说下去。” “我建议把今年的资金投到副业上去,买一些平板车,趁冬闲搞搞运输,一冬至少可增加四、五方元收入。” “老董啊,你这意见不妥当吧?农业上的资金,首先应该考虑用于扩大再生产。再说,运输的事,运输站也早有安排啦。” 47 ==========第48页========== 老贫农梁大伯搕了下烟斗说。 “这不成问题,时望财城里熟人多,又认识运输站的人,只要咱们同意,联系的事他可以包下来。” “时望财?”耿松的眉心微微跳了一下,“这么说,这是时望财出的点子罗?”董立强点了点头。 耿松不由警惕起来,他用严峻的眼光扫视了一下董立强说:“时望财的为人,你不是不知道。” “是呀,这种人跟咱贫下中农走的不是一条道。”梁大伯不满地说。 董立强摇了摇头:“咱不能用老眼光看人。再说,为队里增加收入,也是好事嘛。” “不,”耿松激动地拉开披在身上的棉袄,“十大文件中指出,‘我国在经济上还是一个穷国,还是一个发展中的国家”,党号召大抓农业,这可是事关路线的大问题呀。咱们要摆正农副业的关系,犒副业应该为农业服务。只有这样,才能继续对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作出贡献,也才能从根本上提高社员的生活水平。” “对,咱不能只顾鼻子底下一张嘴。” “哎呀,同志,咱考虑问题也得从实际出发。咱今年过纲要’,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拚上去的,明年过长江”,首先水 从哪来,还有肥…” “正因为考虑到这些问题,所以咱应该趁冬闲大打水利仗。” “你只强调困难,大寨的贫下中农都在不断攀高峰,咱应该向他们学习。” 大伙七嘴八舌地反驳道. 48 ==========第49页========== “你们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董立强涨红了脸。 “老董,”耿松十分激动,“千难万难,首先要解决思想上的‘难字。我们超纲要’,是花了很大的劲。但是,从咱大队的情况看,潜力还很大。通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广大贫下中农的社会主义积极性空前高涨。咱共产党人,应该不断带领群众往前闯,可不能满足现状,停止不前,停止就有倒退的危险。” “什么,我停止不前?”董立强气呼呼地把手一甩,心想:我在战争年代从来是冲锋在前,农业学大寨运动中,忍着胃痛,坚持参加改造盐碱地的战斗。如今倒好,反得了个停止不前的帽子。他越想越委屈,朝着耿松连喊了两声:“你们,你们…”一头冲出门外。 二 当董立强猛然冲出会场的时候,人们都楞住了。耿松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想当年,在艰苦的革命战争年代,他确是有一股子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劲头。在渡江战役中,他一直冲杀在前;大军挥戈南下,他也没停止战斗。今天,社会主义革命深入发展了,他的这股子劲头反而逐渐减少了。近儿年来,他总喜欢唠叨:“咱有贡献了,可以直直腰啦。”今晚,在要不要粮食‘过江’的这问题上,他的一番话,更是令人深思。 “应该帮助他!”耿松喃喃自语。他毅然地车转身,一幅壮丽的图景跃入眼帘,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百万雄师过大江的战斗场面,耳边又响起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战斗号召:“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同志们,这个江”,我们一定要过。在革命的征途上, 49 ==========第50页========== 永远不能停步!”耿松有力地挥动着粗大的手,激动地说。 会议结束后,耿松小心翼翼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本书。俊勇道,这是耿松的习惯。自从党支部成立以来,耿松总是善于挤时间学习马列和毛主席的书。学得最多的,是那本放在贴身口袋里的《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文章。俊勇被选为支部委员的当天晚上,耿松还和他一起学习了这篇光辉著作,教育他要谦虚谨慎,为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奋斗一辈子。 看着煤油灯的火苗呼呼往上窜,火光映红了毛主席著作,也映红了耿松饱经风霜的脸,俊勇的心情十分激动。啊,老耿你把全部心血都倾注给革命事业,论年龄,你已五十挂零,可你,那“过江人”的性格却丝毫没有改变,在革命的道路上你始终冲锋在前。令人费解的是,和你-一起参加渡江伐役的董立强,怎么会发表那样的意见?他看耿松在思考什么,不禁关切地问:“老耿同志,你在想什么?” “俊勇,你还没有走哪?”耿松抬起头来,亲切地望了望俊勇,“我在想,成绩常常给人以考验,如果正确对待,将成为前进的动力;处理不好,很可能成为一个包袱。”他停了一下,突然问道:“你认为时望财这个人怎么样?” “时望财?他秋收大忙以来,表现似乎挺积极的。” “嗯,自从被撤职后,他一直很消沉,文化大革命以来,背地里牢骚怪话不少,最近怎么忽然积极起来了呢?” “我看他呀,老是围着老董转。”俊勇的眼前闪过时望财那双绿豆眼和那副过分殷勤的笑脸。 文化大革命前,时望财是古河大队的大队长。古河大队 三分之二的土地是盐碱地,解放前,流传着一首民谣:“冬天白茫茫,复天水汪汪”,长的草连兔子也吃不饱。农业合作化高 50 ==========第51页========== 潮时,广大贫下中农发起向盐碱地要粮的战斗。当时,盐碱滩上红旗如火,那从几十里外运泥造田的队伍,就象一条条彩色的长龙。第一年改田后,麦子绿油油的,可喜人呢。谁想到小麦长势正旺的时候,却一连二十几天没下雨,地皮裂成了乌龟壳,白花花的盐碱又冒了上来。全村男女老少都上地里来掘井抗旱,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等掘出水来,一大片麦苗早已枯黄了。老贫农梁大伯他们一致要求大搞水利,改造洪河。时望财认为盐碱地上种庄稼是“墙头上跑马一没啥奔头”,修水利不如捞现钞快活。他仗着有权,不顾贫下中农的愿望,丢了生产,带着劳力搞运输去了。从此古河大队成了“吃粮靠国家,种地靠贷款,烧柴靠煤炭站”的“三靠”单位。 一九六四年,董立强和耿松回到了家乡。在“四清”运动中,上级党委根据贫下中农的要求,撤了时望财的职、由耿松担任了六队党支部书记。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俊勇自言自语地说。“卖什么药?揭开盖子才能看清,走,”耿松拍拍俊勇的肩,“咱串串门去。” 月亮溜进了白杨树林,月光照在门前的打谷场上,象撒了 一地碎银子。一老一少,踏着月色向前走去。 三 “喔、喔、喔!”清脆的鸡啼划破了宁静的长空 董立强就赶忙起床,挑起水桶,打开大门,一股寒风迎面扑来。“哟,风又大了!”他紧紧束腰带,悄梢地把门掩上。天刚蒙蒙亮。田野里一片寂静,到处散发着沁人心肺的泥土气息。屋脊上,小道边,麦地里,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 51 ==========第52页========== 霜。远处,有两个人朝村子走来。一个身材魁梧,一个虎墩墩的。 “哟,天寒地冻的,是谁起这么早?”“是老董吗?”对方发问了。 “哎呀,你们干什么来着?”董立强惊讶地问。“咱先来摸摸洪河的底。”耿松挥手指指洪河笑着说。“耿大伯昨晚一夜没睡觉。”不等耿松说完,俊勇就一五一 十地讲开了: 昨晚,他们来到梁大伯家,只见大门敞开着,四、五个生产队的“老来红”围坐在桌子旁。一位老汉挥着烟袋正在讲话:“那年大旱,洪河底朝天,粮食全坑啦。如今,经过文化大革命,咱古河打了很多井,粮食年年上升,和过去比,象插了翅膀开始起飞了。这洪河,咱不信治不了它!”“讲得好。”耿松一边说,一边跨进屋。“老耿,来,这里坐。” 耿松接过梁大伯递来的凳子,问道:“开什么会哪?”“听说支委会研究过江”的事,大伙凑到一起来啦。”“好哇,是拉水利的事吗!” “可不是。老耿,听说要治洪河、过“长江’,他们劲头都来啦。”梁大伯笑呵呵地说。 “好呀,咱们就是来听听大伙意见的。”耿松坐了下来。“修水利,咱举双手赞成。这件事咱盼了多年了,打时望财当大队长起,咱就提过。” “哼,”梁大伯卷起烟袋说,“他呀,心不往咱农业上想,劲不往咱农业上使,一个心眼算他那本小账,走资本主义道路。今年咱大队超了‘纲要’,大伙说,有了毛主席革命路线才有古河的今天。” 52 ==========第53页========== “对,党要求咱农业大干快上,咱可不能停下继续革命的步伐。来,咱们好好分析分析,多提提建议。” 出了梁大伯家,耿松和俊勇心情都十分激动。贫下中农改河治水的意见,更增强了他们的信心。他俩拐到董立强家谁知老董已睡了。于是俩人拿着绳子直奔洪河,实地测量起来。… “老董,河里泥很厚,这下,真是一举两得,开了河,又积了肥。”耿松兴致勃勃地说。 “哎,你还是那一竿子到底的脾气。”董立强一个劲地催他们回家休息。 “咱看,趁热打铁,今天就开个动员会,明天就动工。”俊勇说。 “上午再开个支委会研究研究。除集中力量抓水利外,其它农活也要安排好。好久没下雨了,要安排劳力做好抗旱工作。各个生产队还可以把弱劳力组织起来,搞些副业,象编芦席、箩筐等,为过江’作好充分准备。” “老耿,俗话说,性急吃不得热豆腐。我看,咱底子薄,这事再商量商量吧。” “不,”耿松坚决地说,“兴修水利,这是全大队贫下中农多年的心愿。过去,受刘少奇修正主义路线的干扰,这个心愿实现不了。今天,我们一定要把水利修好,提高粮食产量,为毛主席革命路线争气。” “搞运输也是群众的意见,再说,这资金分配可是大问题,搞不好,会挫伤社员积极性的。” “这要看是娜些群众的意见。象时望财这种人就不能代表群众。光考虑赚几个钱,不仅不能调动群众的社会主义积极性,还会把群众引上邪路。大办农业,大办粮食,这是社 53 ==========第54页========== 会主义事业发展的需要,也是大伙的决心。” 听了耿松一番话,董立强没再吭声。他想:不管怎么说,你考虑的是群众,我考虑的也是群众。不过,这事支委会已成决议,群众又支持,看来,大局已定,于是勉强地说:“好吧,你们按支部的决定办吧。” “不,老董,不是你们按支部的决定办吧’,应该是我们一起来贯彻支部的决定。我们干部本身思想不通,怎么能带领大家打好这一仗呢?我希望你认真考虑考虑。” 一轮红日从东方喷薄而出,朝霞染红了古河村,新的战斗又开始了。 四 经过几天的准备,洪河工程正式开工了。 工地上一片热气腾腾。笑声、歌声荡漾在整个工地上空,和铿锵的劳动号子声组成了一曲贫下中农战天斗地的交响乐。插在高坡上的“农业学大寨”的大红旗,被风刮得晔哗直 响。 几天来,耿松-一直和小青年一起挖机塘。有人把他的镐头藏了两次,还是拗不过他,镐头又回到他的手中。盐碱地上了冻,就象一块青石板,一镐一个白点。耿松浓浓的眉梢上挂着点点汗珠,斑白的头发上冒着腾腾热气,那件退了色的棉袄早摔到一边去了。他挖着挖着,腰部的疼痛使他不得不停了下来。俊勇回头一看,不由分说地夺过了他手中的镐头。“小鬼。”耿松一边擦汗,-…边无可奈何跑笑了笑。他到河底绕了一圈,发现砌河堤的石头还缺少一半,便又转身回到机塘边。 “俊勇」” 54 ==========第55页========== “嗯。” “给,”耿松递给他一条毛巾,问道:“村里还有多少石头?”“不多了。” “喔,那得想法搞些来。河西大队联系得怎样?”“昨天问过了,他们原要造房子,听说我们修水利,愿意让给我们用。” “那不行,”耿松想了想,果断地说,‘河西造房的石头我们不能要,咱自已解决。”“自己解决?”“对,上石子山去拉。”“哟,到石子山有五十里呢。” “石头解决不了,‘过江”的事就不能落实。人家大寨贫下中农是千里万担一亩田,咱跑这么几十里路,算得了啥?”“行,我带人去拉。”俊勇把毛巾塞给耿松,刚想迈步,却被耿松一把拉住。 “不,我去。”他用手势打断了俊勇的插话,拾头望了望天,只见灰蒙蒙的一片。“看样子要下雪了。石头没到之前,你们集中力量挖机塘。老董估计明天就能回来,等新板车一到,马上组织第二批人马上石子山,这样才能保证工程的供应。”“好吧。”俊勇完全了解老耿的脾气,他没有再多说。忽然,耿松又想起一件事:“姓时的让老董带走了,要注意他的行动。咱们丰收了,有人可不高兴哪!”俊勇会意地点了点头。 拉石头的队伍出发了,-一溜二十辆板车,耿松精神抖擻走 在最前面。 鹅毛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清晨:场上、屋上、树上、电线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古河大队成了一片银色世界。上 55 ==========第56页========== 工的队伍一到工地,嘿,好家伙,二尺深的机塘无影无踪了,河底那没砌完的石堆,也成了一座小白山。天气的突变,给挖河带来了新的困雅。 俊勇找来支委和老贫农统一了思想,便大步跨上插着“农业学天襄”红旗的高玻,亮起了洪亮的嗓门:“社员同志们,老天要和咱们较量了,明们就来比一下。今天,困难确实比较大。板车没有了,人也少了。可是咱古河村贫下中农从没向困难低过头。大家说对不对?” “对?”地动山摇一声吼,在古运河上空久久回荡。 畚箕、箩筐代替了板车,积雪经过人们一畚箕、一箩筐的传递,渐渐减少了。 “哈,小鹰真的飞起来啦。”大家一看,小鹰正从地上爬起来。 原来,小鹰急于到河底去抬泥,不料脚下一滑,顺着河堤滑到了河底。刚下河底的梁大伯急忙跑来拉小鹰,他帮小鹰拍掉身上的雪,疼爱地说:“慢点嘛,活多着呢。”“学大寨,慢点行吗?”“嘿,人小心眼倒不小。” “我嘛,向你学习。”小鹰瞧准一个机会,抢过梁大伯的扁担跑了。 俊勇的心情没有因为工程的迅速进展而舒畅,他不时地跑上高坡,眺望着通往石子山的小道,远处白茫茫一片。董立强到现在还没回来,俊勇多么希望耿松一下就出现在眼前。可是,这白雪皑皑的五十里路,他们该怎样拉回来呢? 这时,董立强正急急忙忙朝工地走来。他接受买板车的任务已经五天了。临上城时,他提出要带个助手,耿松提醒他不准揹时望财。董立强想,办事总得有个熟门熟路的人才好,时56 ==========第57页========== 望财能说会道有门路,临走还是带了他。时望财到了城里,确实给他出了不少点子,并又提出了搞运输的事。董立强先是拒绝了,谁知下了一场大雪,时望财又趁机“献计”说:“雪这么大,工程未必能进行,何不在城里搞几趟运输。”老董沉吟半响,他想下雪天搞水利也有困难,趁这机会搞点运输,捞它几百块钱,明年好买拖拉机,这也是为了集体嘛!他主意打定,就起了个大清早兴冲冲地赶回村里。 虽然下过大雪,工地上抬泥的人仍然川流不息,董立强感到有些出乎意外,他一边向人们点头招呼,一边寻找耿松。他发现俊勇正从机塘边走,便喊了起来:“俊勇!”“老董,回来啦!快,大家正等着呢。”“嗳,这里不是有二十辆板车吗?” “石头不够,老耿他们上石子山了。”俊勇说着,四下一望,“车子呢,留在村里了?”“不,留在城里了。”“啊,你怎么搞的?” “运输的事已经联系好,机会难得呀。我想再调十辆车,索性大干一场。” “再调十辆,那工程怎么办?” “工程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下雪,咱不能来个机动灵活嘛。” “你的意思是把工程停下来?不行,兴修水利,是明年过江’的关键,坚决不能停!” “这事,你就别管了,回头咱会告诉老耿的。”老耿推不会同意你这样做。” “老耿他们回来啦!”不知是谁威了一声,人们“呼啦”一下迎着板车队蜂拥而上. 5 ==========第58页========== 五 远处,二十辆小车滚滚而来,打头的是耿松。 俊勇不再和董立强争执,他急急忙忙随着人群向前冲去。 人们争先恐后把板车队截住了。俊勇用双手分开人群,来到耿松面前。 “俊勇,工程进展怎么样?”耿松急切地问。耿松一拾头·发现董立强正远远看着他。他大步来到董立强面前,问:“老董,板车买回来没有?” 俊勇气呼呼地说:“他把板车留在城里了,还要调十辆去哪!” “啊!”周围的群众十分吃惊。小鹰冲到葷立强身边,拉着他的手问道:“爸,是真的吗?” 俊勇想,耿松一定要狠狠批评董立强了。没想到,耿松却冷静地看了董立强一眼,转身对大伙说:“大家干活去吧。” 大伙推着板车议论纷纷地走了。耿松1葷立强慢慢地向工地走去,谁也没开口。董立强对耿松的冷静也感到很意外,把去搞运输的话,又缩了回来。 耿松何尝不生气呢!董立强是自己的老战友,自己有责任帮助他呀!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决心好好种他拉拉呱。 “来,坐下谈谈吧!”耿松找了个背风的坡。 董立强想说什么,见耿松已坐好,只好慢慢地坐了下去。“老董啊,那天晚上提到粮食‘过江’,不由使咱想起当年渡江时的激烈战斗,你该不会忘记吧!” “这,”董立强看了耿松一眼,“咱一辈子也忘不了哇。” 58 ==========第59页========== “是呀;咱一辈子也不能忘呀。” 两位战友紧紧地靠在一起,感情象潮水一样,在胸膛里汹涌澎湃。 一一九四八年年底,这是多么难忘的时刻呵! 在这个关键时刻,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出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的伟大号召,耿松的班长还搞来一本油印的《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小册子。毛主席的号召象春风吹暖了战士的心房,象明灯照亮了战士前进的路程。火家群情激昂,振臂高呼:“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一九四九年四月,解放江南的战役打响了,一艘艘小木船冒着敌人的炮火挺进。突然,一发炮弹落在耿松他们班乘坐的小船旁。划桨的班长受了伤,董立强一个箭步跨上去,接过桨。子弹在他头顶“嗖嗖”飞过,炮弹震得木船摇摇晃晃。他,两眼圆瞪,喊着为班长报仇,挥动木桨,奋力划船。由于伤势严重,班长牺牲了。牺牲前,他掏出沾上鲜血的小册子,双手捧给耿松,一字一句地说:“小耿,听毛主席的话,将一革命 一进行一到一底!” “渡江战斗中,敌人也给我留下了‘纪念品’。它常常提醒我记住毛主席的教导:‘夺取全国胜利,这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中国的革命是伟大的,但革命以后的路程更长,工作更伟大,更艰苦。’咱们在革命的征途上,永远不能停止前进的步伐啊!”耿松首先打破了沉默。他拾头远望,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寒风中,还传来小鹰悦耳的歌声,“登山攀高峰,行船争上游,社员斗志比天高,加快步伐朝前走…”他回头望望董立强,只见他两手抱头,正在苦苦思索。耿松多么希望身边的战友能重新投入今天的这场“渡江战斗”中来。 59 ==========第60页========== “老董,那天会议后,我想了好久。我觉得当年的渡江和今天的渡江”,虽然时代不同,要求不同,但意义却是一个,就是继续革命。当年,你并没有因为家乡的解放面停止.战斗。今天,我们大队才超了‘纲要’,你却不想过江’了。” “搞副业,多赚钱,对社员、对集体都有好处。”董立强不服气地说。 “问题就出在你算的这笔帐上。为革命种田,要站得高,看得远,今天千社会主义,还要想到明天搞共产主义。可你,一个劲地盯着几个钱,丢了线呀!”“老耿,电话。”有人跑来喊耿松。 “好。老董,这些道理,你应该明白。”说完,朝村子走去。耿松的一番话如重锤敲在董立强的心上,他细细地品着耿松的每一句话,特别是“当年的渡江和今天的渡江',虽然时代不同,要求不同,但意义却是一个,就是继续革命”的那句话,引起他思想上很大的震动。他慢慢站起来,沿着小路朝工地走去。 工地上正是休息时间,有人正有声有色地向人们讲叙他们和暴风雪战斗的故事。当讲到老耿探路误踩水沟,差点被小车压倒时,大家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多险哪!”梁大伯轻轻地对俊勇说:“赶明儿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去了。” “老董,”耿松一边跑一边问:“你们跟哪个单位联系的?”“前进运输联社。” “前进运输联社刚才来电话,说我们跟他们订了合同,却设人去,耽误了他们的运输任务。” “啊,不可能吧!”董立强惊讶地说。因为昨晚他和时望财讲得清清楚楚的。 “不可能?但这是事实,大伙知道你们订合同吗? 60 ==========第61页========== “不知道。” “这就说明,时望财订了合同,却又把大伙带到别的地方去了。这样,我们的水利也修不成,前进运输联社的运输也搞不成。” “老董,现在你该清楚了吧!为什么时望财偏偏在我们准备‘过江”的时候,出这个鬼主意呢?农业学大寨运动,堵死了 I 一些人走资本主义的老路,他]是不甘心的。可不,你不想‘过江”了,他们就来为你出谋划策,明里为群众着想,其实是破坏社会主义经济基础,妄想把我们拉到资本主义邪路上去。” “老耿,我,哎。”葷立强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俊勇,带几个人分头去找时望财。同志们,阶级斗争是长期的、复杂的,通过这件事,咱要吸取教训,在继续革命的大道上,千万不能放松警杨。” 大伙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老董,当年过江,存在着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今天,在新的形势下,这个问题仍然尖锐地摆在我们面前。是坚持前进,还是停北不前?这是对我们这些老战士的新考验。”耿松望着蹲在地上的董立强,心情异常激动。他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那本油印的小册子,递给董立强:“老董,看看这个,你会找到病根的。” 董立强满脸惭愧,他接过那本沾上鲜血的小册子,心情似长江的波涛起伏不平。同是一条战壕的战友,今天,在继续革命的大道上,差距却是那么大。老耿站得高,看得远,而自己呢?“咳,要迈开大步追上去!”董立强默默地说。 “吭唷,吭唷!”几个小青年抬着箩筐,争先恐后地跑来。 61 ==========第62页========== “走好啊,当心摔倒!”耿松关切地说。“管啊,分 “这些小鬼!”耿松无限深情地说,“老董,小将走到咱们头里了,咱要迈开大步追上去呀。” “哎。” 机塘边一辆小车装满了,耿松卷卷袖子刚要去握车把,董立强赶上一步说:“老耿,你在前拉!” “好。”耿松望望董立强,会心地笑了。 两位老战友同时喊了声“起”,推着满满一车泥,朝飘扬着农业学大寨大红旗的高坡神去。 62 ==========第63页========== 征途万里 毛荣芳 五月,枇杷上市了。我们果品公司的大部分同志,都分头到儿个产区去了。我在地区开完会,便乘车来到太湖岸边的糊滨公社,检查一批运往外地货物的采购工作。按照老习惯,我检查了一下工作,从果品收购站出来,就直奔老战友彭万里家。 老彭是去年退休回来的。他的家在湖弯村东头,离果品收购站不到一里地,我迈开大步,很快便走到了。 踏进院子,没见一个人影,只有墙角的葡萄架下有几只昂起头母鸡,正摇摆着肥胖的身体在追逐觅食,这时见了生人,都来,略咯地叫着。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的缘故,灶屋里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白褂子上罩着蓝围裙,两只袖管卷得高高的,双手沾满了猪食。我喊了一声:“彭大嫂” “嗬,老李呀!是啥风把你吹来的啊?”彭大嫂也认出了我,赶忙把我迎进屋里。 “怎么,不欢迎?”我脱下草帽,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笑着打趣地间道。 “看你,说到哪里去了!要不是因为工作,敲锣打鼓还迎不来呢!”大瘦端来了洗脸水,笑着说:“老彭常念叨你,说你这儿天可能要来,可不,就真来了!” “这会儿他哪去了?”我问。 63 ==========第64页========== “他呀,都快成山猫子啦,一天没几个时辰在家的!”大嫂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道。 “他兴致那么高,还经常上山去玩?”我不解地问。“哪里?他给队里管果树啦!” “管果树?”我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彭的腰部,在太湖打游击时受过伤,解放后才住院取出了弹片。但是毕竟上年纪了,这几年老伤时常发作,他常常是咬着牙干工作的。直到去年,组织上好容易才说服了他,让他退休了。现在他竟然又管起了果树,这样成天价满山奔波,能行吗?“唉,真拿他没办法!”彭大嫂摇了摇头说,“他要求过几次,队里干部和贫下中农都不让他干。后来,他干脆就自己跑上山去了。” 我本来就打算到山里看看水果的长势,听大嫂这么一说,便决定进山找老彭去。 彭大嫂见我迫不及待的样子,笑着拦住我:“看你,板凳还没坐热,就想走了。坐了儿十里的车,怪累的。你歇着,等会儿我去把他找回来。” 我看了看表,才五点钟,离天黑还早,于是,向彭大嫂解释了一下,还是出发了。 我顺着新修的大路,向山里走去。一登上山坡,傍晚的湖光山色尽收眼底: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太湖,湖面上波光粼粼,白帆点点,随着阵阵清风,不时传来机帆船清脆的鸣叫声和一阵阵悦耳动听的渔歌。再看眼前,是一片葱绿碧翠的山岗和果林。山顶上,一棵棵松柏苍劲挺拔,枝叶茂盛;山坡下,黄橙橙的枇杷挤满枝头,鲜艳艳的蜜桃迎风摇曳。还有那果实累累的白果树、杨梅树,挂着黄色花絮的板栗,在夕阳的辉映下,显得生机盎然,蓬蓬勃勃。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对老彭 64 ==========第65页========== 的生活不禁有点羡慕了。这里花果满山,景色宜人,真是休养的好地方啊! “李主任吗?啥辰光到的?”突然,后面传来了宏亮的声音。我回头一看,一个二十五六岁的虎彪彪的青年,正一阵风似的向我走来,原来是新任的大队支书、退伍军人小赵。“你找彭大伯吧?正好,我们一路走!”说话间,小赵已经来到跟前。 我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便问道:“你也是找老彭的?”“是啊!”小赵放慢了脚步,说道:“刚才我到果品收购站仓库看了一下,明天要装运的枇杷,各队都按数送来了,可是湖弯村的却多了好些筐二级的,不晓得是啥原因,我想找彭大伯问问。” “噢?这倒要搞清楚!”我刚才也去仓库看了看,怎么没有发现这个情况?我感到这不是一般问题。 “是啊,国家相信我们,让我们自己把关,我们怎么能有一点马虎呢?”小赵停了一下,接着说:“不过,彭大伯办事向来是 一丝不苟的,自从他负责管果树以来,真是一门心思扑在山上!李主任,你还记得去年冬天的那场大雪吧?” “大雪?记得啊!”经他一提,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半年前的情景: 去年腊月,我来到湖滨公社落实今年的水果收购计划。各队在学习和讨论“十大”提出的战斗任务的基础上,都制订了各种水果的增产计划。但是就在那天晚上,纷纷扬扬地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躺在床上,老彭就披着雨衣出门了。我见窗外还飘着雪花,又蒙着头睡了一会,直到七点多钟才起床。我探头向门外一看,地下的积雪足有尺把厚,天空仍是灰 65 ==========第66页========== 蒙蒙、昏沉沉的,棉团似的雪花,还在一个劲地往下撒。该吃早饭了,老彭还没有回来,我便向附近的大队部走去。老远,便听到那边传来微烈的争吵声,我三步并成两步走了进去。只见小赵、大队革委会副主任钱万,还有两个支部委员都在。这时,小赵猛地把头上的旧军帽摘下,语气坚定地说:“现在是有因难,但困难再大,也不是我们改变计划的理由。我们决不能对国家减少贡献,要学习大寨人的革命精神,放手发动群众,抗灾夺丰收,想尽办法,努力完成和超额完成 果品生产计划!” 他的话刚完,钱万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接着说:“同志,口号喊得再响顶啥用?我们要讲点实际,太湖边上落这么大的雪,啥人见过?明年水果减产,是癞痢头上的虱子一一明摆着的嘛!到时候,群众向我们提意见啥人负得了这个责?依我的主张,现在立即动员群众,广开门路,男女老少齐动手,编它 一冬的草包、草鞋、箩筐,果树上的损失,准能捞回来…”“不能这样干!”突然,门被推开了,一个洪钟般的声音,连同一个高大面雪白的身影,从门外卷了进来。 我抬头一看,正是老彭!只见他浑身落满了雪,活象一个堆塑的雪人,只有那紫铜色的脸庞还露在外面,挂着雪花的浓眉下,闪着两道频炯有神的目光。他“哗”地一下扒掉雨衣,“啪”地一声摔在门口的桌子上,严肃地向钱万说道:“你说我们水果的损失,可以靠副业来弥补,那末,国家的计划不能完成,这个损失怎么来弥补?同志,我们是社会主义集体经济,啥事都得首先从国家利益来考虑。当然,困难是不小的。翻才我上山看了一下,有些果树被压倒了,有些树枝被累折了。瑰在如果消极等待下去,灾情必然还要扩大!但是,只要我们立即发动群众,发扬人定胜天的革命精神,大干、苦干,抵抗雪 66 ==========第67页========== 灾,开春后再训强管理,还是能够夺得丰收,完成国家计划的。” 老彭的一席话,说得钱万哑口无言,也更加鼓起了大家战胜雪灾的勇气。我激动地看着老彭,眼前仿佛出现了另一幅图景:在一个银装素裹的山坡上,朔风嗖嗖,雪花飘舞。老彭正顶风冒雪,在果林中穿行、攀登。那坚毅的精神,藐视着大自然的威风;那稳健的步伐,要把一个个困难全踩在脚下。我在心底里默念着:老彭啊,我的老战友,你还是跟退休前一样嘛,无时无刻不在为革命事业操心啊! 经过热烈的讨论,支委会形成了决议:立即动员起来,以大寨贫下中农为榜样,斗雪保树,誓夺丰收! 吃过早饭,我也找了把铁锹,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上山了。顿时,沉静的雪山沸腾了。到处是人语喧哗,红旗飘舞。我和小赵他们一起挖土培树,干得正欢,突然小赵停了下来,对远处喊了起来:“喂,彭大伯1爬梯上树的活让:别人干吧,可别忘了你那伤啊!” 我转身望去,老彭象一个凌空作业的架线工,两脚蹬着竹梯,身体靠着树干,肩上背着一捆草绳,正在绑扎一棵裂开的枇杷树杈。听到小赵的声音,他也侧过身来,向这边笑着回道:“小伙子,你就别掂着我啦,还是多想想办法,服侍好这些果树吧!” 小赵向我递了个眼色,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是啊,老彭的脾气谁还不知道! 因为还要到其他地方去,那天下午,我就离开了湖滨公社。不过,对于湖弯村的情况,我可一直惦记着。直到上个月,我才从电话里知道,老彭他们没有放空炮,现在又亲眼看见了,更是确信无疑,这个大队准能完成果品生产任务。根据我 67 ==========第68页========== 的经验,说不定他们的枇杷还可增产-·、二成呢! 我正走着想着,小赵感概地说:“遇上这样严重的自然灾害,却能夺得大丰收,彭大伯可费了不少心血啊!” 我点了点头。 小赵接着说:“过去:山上没有专职管理果木的人,那场大雪过后,彭大伯硬是向我们要下了这个差使。他在山上搭了个窝棚,嘮,就在这山后,等会儿就可以看到了。他在里面搭了张床,还搬了几块石头支了个灶,忙起来连山都不下了。” 哦,怪不得刚才彭大瘦说他是山猫子!这时我的心情更迫切了,巴不得能立刻见着老彭,参观一下他的“别墅”。“今年,湖弯村的枇杷长得最好,决不会是一级的数字不够,用二级的来顶替的…会不会是彭大伯不在场,其他人搞错了呢?会不会是啥人有意搞的呢…”小赵一个人自问自答,步子走得更快了。 我紧紧地跟着他,脑海里也填满了-一串串问号。 这时,在山顶那苍松翠柏遮映的大路上,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正大步流星地向山下走来。 还是小赵的眼力好,他拉了下我的手:“看,那不是彭大伯来了!” 我也渐渐看清了:斑白的头发,黑里透红的脸庞,灰色的上衣敞着,蓝色的裤子卷到了膝下,可不正是老彭! 老彭也发现了我们,老远就招呼了:“哈,老伙计,我早知道你要来了!”他大声地说笑着,快步走来,转眼间,便站在我们面前了,两只铁钳似的大手,把我的手握得生疼。 站在一旁的小赵笑着说:“自己躲在山里不肯出来,还早知道人家要来呢!大伯,您真会说现成话呀!” “嗨,你懂个啥,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这不是迎 68 ==========第69页========== 接来了!”老彭说完,我们三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小赵,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们呢!”老彭收起了笑容,“运往上海的一批枇杷,不是明天装船吗?我刚才不在场,回来听人说,钱万让大家少挑了五十筐一级的,另外却又多挑去五十筐二级的。我反复琢磨着,是临时改变了计划呢,还是其他啥原因?说实话,这种事发生在钱万身上,真叫人有点不放心啊!” “彭大伯,我也正为这事来找你的。装运计划肯定没有变。不过,钱万调换这五十筐枇杷干啥昵?” “嗯,说不定他的老毛病又犯了!钱万这个人,虽然解放初期就当了干部,入了党,可是那小农经济的思想一直没丢,在两条道路的斗争中老是摇摇摆摆,有时会走到相当危险的地步。对这种人,我们不能不多个心眼哪!”老彭沉思了片刻,接着说,“这样吧,小赵!你到村里跟队长他们碰碰头,找儿个人了解了解,一定要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今晚山上没人,我就不下去了。” “好吧,明早我们在仓库碰头!”小赵说完,便转身下山去了。 我和老彭一起,翻过山头,向他的住地走去,不到一刻钟便到了。 我仔细端详了一下,这草棚不过半间屋大小,低着头才能进门。里面只有一张床铺、一个灶和两个作凳子用的树墩。 老彭笑着说:“老伙计,怎么样?不错吧!比当年打游击那辰光强多啦!” 当然,这比我们当年太湖游击队为了同敌人斗争,经常吃冷饭、睡露天是要好些。可是,这对现在已经退休的老彭来说,未免是太艰苦了: 69 ==========第70页========== “老李,你看!在这里脚踏青山,头顶蓝天,面临太湖,多有意思!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站在这里,能够尽情地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嘿,再稍微踮起脚跟,就觉得好象能望到天安门城楼呢!”老彭兴致勃勃,越说越带劲。 我完全被老彭的情绪感染了。我放眼望去,万里云天涂上了一层火红的晚霞,远远近近的山头显得更加苍翠欲滴。山麓的湖滨镇,笼罩在一层乳白色的轻纱之中,依稀可见一个个高耸的烟囱,正喷吐着一团团白烟;一幢幢青砖红瓦的楼房,座落在一片绿树丛中。 “怎么样?比住在城市的楼房里还美吧!”老彭意味深长地问道。 我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老彭象突然想起了啥,恍然大悟地说道:“唉!光顾着说话,把吃饭也忘了,你一定饿了吧!来,你淘米,我找柴去。”他把我领进屋里交代了一番,立即又出去了。 本来还不觉得啥,经他一说,我的肚子真的唱起“空城计”来了。我连忙捋了捋柚子,动手淘米。 不一会儿,我们便煮熟了一锅稀饭,老彭又拿出了一碟小菜。两个人边吃边聊,从当年游击队的老战友,谈到了最近相识的老贫农:从过去这一带的荒山秃岭,谈到了二十几年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乾完饭,我们又接着谈,直到快深夜十二点了,这才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还没有从湖面上露出脸来,我们就踏着露水下山了。 刚到村里,只见彭大嫂急匆匆地走来,看到我们,便收住了脚步。 “大嫂,看你这样子,到娜去啊?”我看她还在微微地喘着 70 ==========第71页========== 气,便问道。 “,老李!我正找你们哩,快回去吃早饭吧!我们今天要提早上山,刚才广播里说了,明天有七、八级的台风呢!”“啥?”我象触了电似的,立即紧张起来,“不好,湖面上有 七、八级大风,船就不能开了,那这批果品的运输怎么办?”“是啊,看来今天下午运往上海的枇杷,必须提前开船了!”老彭的两道浓眉拧成了一个疙瘩。看得出,他的心情也和我一样焦急。 他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对大嫂说:“早饭等会儿吃!你赶快回去找队长,请他立即找人上山去,把昨天留下来的五十筐一级枇杷挑到果品收购站!” “好吧!”大嫂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老彭和我也快步向 村西赶去。 果品收购站仓库就设在村西公路边。老远就看见公路边停着一辆卡车,钱万叼着香烟,正在指挥人装车。 他看到我们,笑着走了过来,先和我打了招呼,然后对老彭说:“这一车就是湖弯村的,马上就装好了。” “怎么?那五十筐二级的也装上啦?”我忍不住问了…句。钱万先是楞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说道:“既然你们问起来,我就如实跟你们说了吧!”他吸了口烟,眯缝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前天,我有个期友从邻县农资公司打来电话,说是想搞五十筐一级白沙枇杷,他答应给我们儿吨化肥。我觉得这倒蛮划得来,我们这里不是正需要化肥吗?当时我就随口答应了。我看这次运往上海的数字蛮大,便跟湖弯村的老会计商量着,把一级、二级的两项数字改了一下。” 老彭十分严肃地说:“我们不能这样搞啊,老钱!这早就 21 ==========第72页========== 跟国家订的计划,怎好随便改动呢?” “啊哟,这有啥大不了的!去年冬天的那场大雪谁不知道?我们稍微变动这么一点,人家会原谅的!再说,我们的总数目可一筐也不少啊!” “老钱,你不该讲这种胡弄人的话!我们虽遭了灾,经过艰苦奋斗,事实上并没有减产。老钱啊,我们的眼光得往远点看。你看,上海的工人阶级对革命的贡献多大,对农业的支援多大1我们呢?供应他们一点水果,还怎么能找借口,打折扣呢?我说哇,问题倒不在数字上变动了多少,关键是要看国家、集体、个人三者的位置变动了没有,是要看我们的方向、路线有没有变?!” “老彭,我说你这纲也上得太高了!”钱万摔掉烟头,拍了拍胸脯说:“嗨,这点小事嘛,你不用担心,由我负责好了!”“小事?不,这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是关系到是否坚持社会主义方向的大事!现在不是考虑由谁负责的时候,但是,我确实有点担心,担心你重犯过去的错误!”老彭停了一下,语调深沉地说,“老钱哪,‘调灯笼'的错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群众的批评,你大概都甩到脑后去罗!” “调灯笼”?好熟的字眼哪!噢,我很快想起来了。 那是一九六六年秋天,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燃遍了全国城乡。一天早晨,老彭陪我一起来湖弯村检查工作。快到大队部的时候,便看到那门口围着一群人,我们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只见人群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手里拿着一把沾满了浆糊的扫把,正在质问大队书记钱万:“你为啥不让我们贴?” “对,你说,有啥理由?”小伙子身边七、八个男女伙伴也齐72 ==========第73页========== 声质问。他们有的握着笔,有的捧着纸,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 钱万背着两手,傲慢地说:“小赵,你们有啥意见,可以按组织向我们反映嘛,没啥必要贴大字报!” 那个叫小赵的青年毫不退让地说:“贴大字报为啥就不行?毛主席说的:‘大字报是一种极其有用的新式武器。’你没问题,就让大家评论评论嘛,又为啥这么害怕?” 钱万顿时恼羞成怒了:“我帕啥!这是农村,不比城市!眼下正忙着摘橘子,收栗子,主要任务是抓生产。如果都象你们这样,还不乱套了?对不起,我再跟你们打个招呼:谁上工迟到五分钟,一天白做;一天不出勤,倒扣三天工分!”钱万的话刚落音,青年人立即吼了起来。 “现在我们利用的是休息时间。你说,我们哪天耽误生产了?哪项任务我们没完成?”一个姑娘气呼呼地反驳道。“我们应该抓革命,促生产,决不准用生产来压革命!”一个小伙子气愤地说。 钱万可气坏了。他带着威胁的口气对小赵说:“小赵,别忘记了,你还是团支书哩1这样带头闹事,不会捞到啥好处!”“对,正因为我是团支书,就更应该晌应党和毛主席的号召,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带头造修正主义、资本主义的反!”小赵针锋相对,高声地回答。 我一边听着他们的辩论,一边看着墙上刚贴上的一张大字报,一个醒目的标题立即跳入了我的眼帘:《“调灯笼”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下面的正文只有几行,意思还看不明白。我看了一眼老彭,只见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显得异常激动。他猛地分开众人,挤上前去。亮开了他的大嗓门:“小赵, 73 ==========第74页========== 我代表公社党委支特你们的革命行动!贴大字报,是毛主席给的权利。党委号召“大群众,要掀起四大’高潮,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搞得更好!” 钱万连嘴都气歪了。他气急敗坏地对小赵他们说:“好好好!既然公社彭书记支持你们,那今后啥事都去找他吧,我可不管啦!”说完,便扭过头,再也不吭声了。 “老钱,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是为人民服务的,有错误就应该接受批评,可不能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运动,对待群众啊!”老彭看钱万那根本就不愿听的样子,接着说,“我们另外找个时间谈谈吧:小赵,把大字报贴完哪!” “毛主席万岁!” “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小赵领着青年们激动地欢呼了起来。 我也非常激动,不知不觉地卷进了贴大字报的行列。不到十分钟,十几张大字报都贴上了墙头。我一口气把它看完了。原来,大字报所揭露和批判的就是钱万。一九六五年秋天,他采用“调灯笼”的恶劣手法,乘采购员照顾不周的机会,指使两个落后杜员,把十几筐桔子抬进拾出,过了两次秤,使国家造成了损失,给我们的果品收购工作也带来了很大麻烦。 八年多过去了,再看看眼前发生的事情,可不正是旧病复发了吗? 钱万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那是过去的事了,文化大革命中,群众冲击了我,我早认识了错误。现在的事,一不是贪污,二不是贩卖,根本就不能混为一谈!你看发货单上,一级的,二级的,我填得清清楚楚,还有啥漏洞?” “嗬,漏洞大得很哩!我问你,这枇杷和化肥都是国家的计划物资,怎么能随便交换呢?要是每个单位都这样乱挂钩,74 ==========第75页========== 找门路,还有啥社会主义计划经济?这是一种必须狠狠刹住的不正之风!严格地讲,这是在拆社会主义的墙脚,是以新的形式在走资本主义道路!老钱啊,发货单上的漏洞还容易弥补,思想上的漏洞却更可怕呀!” “依我说,算了吧,老彭!就这一次,好歹你别管了!明天有七、八级的台风,公社已经通知了,船必须在今天开出湖面。现在离开船时间只有一个多钟头了,我]的货还没送到码头,再到山上去调换,也肯定来不及了。”钱万见车已装好,说着便招呼司机:“开车吧!” “不能开!”老彭一个箭步跨了上前,拦住饯万,厉声说道:“国家的计划,半点也不能打折扣,集体的东西决不能拿去做交易!这是原则问题,我不能不管…” “彭大伯一”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从村东传了过来。我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小赵他们把批杷送来了。小赵挑着满满的两筐,迈着大步,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十多个挑筐的社员。整个队伍象是一条蛟龙,卷地而来。队伍的后面,还跟着彭大嫂和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会计。 我和老彭连忙迎上去,招呼大家歇下担子。钱万瞪着双眼,无可奈何地站在一边。 小赵用毛巾擦着汗,走到钱万跟前说:“刚才,听老会计把事情的经过一讲,大家都很有意见哪!我们是社会主义的集体,怎么能不顾国家的计划,去走资本主义的歪门邪道呢?”老会计涨红着脸说道:“老钱,吃了蒙汗药,现在该醒啦!老彭常对我说,给集体当家,得处处为社会主义盘算,不能老是看着脚尖走路,要抬起头来向前看!嗨,我们这次又忘啦!”他用手拍打着自已的脑袋,惭愧地摇了摇头。在场的社员也都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75 ==========第76页========== “不能为点化肥就迷了路啊!” “我们丰收了,应该向国家多作点贡献,怎么能拿枇杷去走后门!” “好了,好了!都怪我多管闲事,出了八担力,却抹了一身屎!”钱万气呼呼地说完,转身便向村里走去。“老钱!钱万!”小赵连喊了几声,钱万头也没回。老彭摆了摆手,说:“小赵,这种斗争还长着呢!多年的老榆树根,需要慢慢地侧;几千年留下来的剥削阶级思想,一下子不容易扫除干净。我们得天天刨,日日扫才行!今后,多帮帮他就是了!”说着,他又招呼大伙:“来吧,我们赶快把车上那 五十筐二级的换下来,立即送到湖边码头装船!” “好!同志们要抓紧时间,鼓足干劲,决不能耽误开船!”小赵答应一声,便带着大伙干了起来。 毕竟是人多手快,不到一刻钟,便全部装好了。 彭大嫂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走到我和老彭跟前说:“现在可以回去吃早饭了吧?你看,老李跟着你,昨晚又没有下山,真叫他受屈了!” 我连忙笑着说:“哪里,我们过得很不错呀!” 老彭也笑了起来。他正要开口,小赵却抢着先说了:“彭大伯,你和李主任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有我们,你放心好了!” 老彭想了想,说:“好吧!”他又重新检查了一遍,看着汽车开走了,这才和我们离开仓岸,向村东走去。 这时,太附已升上东山了,漫山遍野全披着一层耀眼的金辉。我们来到上山的岔路口时,老彭突然收住脚步,说道:“老李,你们先回去吃早饭吧!马上大家就要上山了,我得先去准备一下。” 76 ==========第77页========== 大嫂看老彭连早饭都颜不上吃了,不满地说:“老李,你看!人家说,退休以后,就象‘船靠码头车到站’了,可他呢,反倒饭也吃不及时,觉也睡不安稳了!俗话说,就是老虎也得打个盹哪!” “嗬嗬,‘船靠码头车到站?我们这里离车站,码头都很近,天天看到汽车来来往往,轮船开来开去。你说,谁见过哪辆汽车一直停在车站,哪只轮船一直泊在码头了?”老彭望着村前那条宽阔的公路,乐呵呵地说着,“其实啊,无论汽车还是轮船,它暂时停靠一下,都只是为了加油、添水或者换客,是为了继续向前行驶。我想,一个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在我们的前头,还有着万里征途啊!我们应该把生活的每一·次变动,看成是一次加油,应该鼓起更大的干劲,继续不停地朝前奔嘛!” 我觉得老彭的话句句有理。不过,看到他那如霜的鬓发,想起他腰部的旧伤,还是附和着大嫂说道:“老彭,现在前面有小赵这些年轻人顶着,还怕个啥?他们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锻炼,翅膀都长硬了,我们完全可以放心地向后退一退啦!再说,自己的身体也得注意点,不一定要象过去那祥,时时、事事都去冲锋陷阵嘛!” 老彭皱了皱眉头,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郑重地说道:“老李呀,我可不同意你这种说法!当然,我们应该充分相信年经人,革命事业决不会因为离开了你我一两个人就停步了。但是,作为一个革命者,怎么能离开革命呢!我虽然已经退休了,可我还是一个共产党员。我说哇,老李!你的在职的同志,固然需要站在第一线,同样,我们这些在纸头上填写过退休表格的人,在思想上永远也不能填写上‘退休’二字啊!”老彭的一席话,落地有声,发人深思。我默默地听着,仔 77 ==========第78页========== 细地琢磨着,心头涌起了万顷波涛:我这个还没有填写退休表格的人,几年来,在自已的岗位上干了些啥呢?在我的思想上,有没有填写上“退休”二字呢… 大嫂这时有点不耐烦了:“好了,好了,人家都说不过你!老李,别管他了!我们快回去吃早饭,等会儿我还要上山干活昵!” “不,我现在也得上山去!”我突然作出了这样的决定。“怎么?你也不回去啦?那你们的早饭怎么办呢?”大嫂对我的决定感到很诧异。 “哈哈,那还不好办!你不是等会儿就要上山吗?顺便带去就是了。”老彭笑着说道。 “唉,真没办法!”彭大嫂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匆匆地回家去了。 “我们也走吧!”老彭招呼了我一声,便迈开了坚定的步伐。我深深抛吸了口新鲜空气,紧跟着老彭,沿着铺满阳光的山路s也大踏步地问山上攀登。 78 ==========第79页========== 闯 关 徐来 在通往新庄大队的林荫道上,大步流星地走着个墩实实的小伙子,二十五六岁年纪,中等身材,黑里透红的长方脸,两道浓眉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婀炯有神,他就是新庄大队的党支部书记,文化大革命中成长起来的新干部赵勇进。这两天,公社召开三级干部会议,讨论如何在大好形势下进一步学大寨,抗旱保苗,实现科学套种的问题。上午会议一结束,他就拔脚往回赶。 夏日的中午,太阳火辣辣的,连路面也有些发烫。赵勇进 一边走,一边看着大道两旁的庄稼,绿油浦的一片,真逗人喜爱。今年大队的小麦又夺得了丰收,玉米长势那样好,要是接下来高粱套种成功,亩产一千五百厅可就稳拿在手了。赵勇进越想越高兴,不由脚下生风,加快了步伐。 几片浮云遮住了太阳,树上的知了“脚脚唧”地聒噪个不停。散会前王书记的讲话,又在赵勇进耳边回响:“科学套种是一场革命,可不能看成一般的生产技术问题。是原地踏步,还是不断前进,不把头脑里的关卡打通,套种这一关就闯不过。阶级敌人也不会关起门来睡大觉的。我们当干部的可不能两眼只看地里粮,头里没有线和纲啊!”王书记的话,句句落在赵勇进的心坎里。虽说去年小麦、玉米套种夺得了丰收,又搞过三熟套种的试验,但大面积搞套三熟还是第次,这次又是用的“二号”玉米种,产量高,但秆子矮,在套种 79 ==========第80页========== 高粱时很可能遇到困难。副支书老沈还在县里参加“读书班”,家里就剩下大队长叶林。一想到叶林,赵勇进心头又结下了疙瘩。文化大革命中,新庄大队贫下中农,战天斗地,改造了三滩四洼,两年超“纲要”,三年过“长江”,去年粮食又上了千斤。新庄地少人多,缺少水源,在这一派大好形势下,要不要在旱地上继续革命夺高产?过去肩并肩、心贴心的两位成友,在这个问题上却有了分歧。在去年年底讨论规划的会议上赵勇进提出搞三熟套种闯新路,争取亩产突破一千五百斤大关,为国家多作贡献。群众劲头都很高,叶林却老半天没吭声,最后才冷冷地说:“今年搞两熟,困难可不少啊!能稳住亩产千斤就不错啦。再搞三熟套种,争水,争肥,争劳力,弄得不好,还要减产哩!”群众听了叶林的话,纷纷要求发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总结了经验,订出了措施,叶林才勉强同意了。眼下要是遇到新的困难,叶林能够顶得住吗?叶林啊叶林,是什么遮住了你明亮的眼晴?是什么挡住了你前进的脚步?赵勇进想到这里,心潮起伏。在前进的道路上,的确时时会有困难,但因难再大,也吓不倒共产党员。他整了整挎包,擦了擦满脸的汗水,用坚定的步伐,继续大步朝前走去。接连五十多天没下雨,田埂上的地皮都干裂了。新庄大队的贫下中农,硬是靠着一副铁肩两只脚,到三里外的伏龙河挑水抗旱,和老天作斗争。现在,成片的玉米秤粗叶茂,棉花长势喜人,丰收是十拿九稳了。这时,地里挑水抗旱的人们,正在议论着玉米地套种高粱的事,七嘴八舌,十分起劲。“老天爷想卡我们的脖子,抗不住咱人多心齐,只好乖乖地交出玉米来。要是套上高粱,再来个大丰收,那就喜上加喜了!”共青团员秀兰把两条小辫往后一杨,“格格”地笑了起来。“看把你美的。能保住玉米,就不错啦。两条腿走路,也 80 ==========第81页========== 有个先后,同一天里又想娶媳妇,又想抱娃娃,能行吗?”四十开外的谢大嫂迎头给秀兰浇了一盆冷水。 叶林听着大伙的议论,心里格外烦躁,两道浓眉紧锁在一起。站在他身旁的杨阿三,悄悄膘了他一眼,心里暗暗高兴,嘴里却说:“大嫂,看你说到哪里去啦?咱们的赵支书和大队长是久经考验的带头人,可不是那种压不住千斤担子的嫩毛竹啊!干部决定了的,还有错吗?”说着,他又向叶林身边挪了挪,皮笑肉不笑地说:“大队长,身上压着全大队的重担,还参加劳动,真辛苦啊!”叶林一听杨阿三那沙哑的声音,心里就有点腻烦,连头也没回,只是勉强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杨阿三见没理他,心里恨恨地想:“哼,什么了不起,才当了几天干部,就逞起能来了。我杨阿三虽然下了台,可也不是好惹的。叶林这小子不赞成赵勇进搞三熟套种,我正好乘机点把火,来个坐山观虎斗,叫你们两败俱伤,最后还得我姓杨的上台收拾局面。”想到这里,他得意地笑了笑,又压低嗓门,假装关心地说:“大队长,群众对套种高粱的事,议论很多,我看得拿定主意,不能动摇。有人胡说什么大队干部‘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瞎千一气,说不定要减产。这不是有意破坏领导威信吗?这…” “你噜苏什么,快干活去!”叶林没好气地说。杨阿三脸上掠过儿丝微笑,龇着两个大门牙,答应了一声“是”,连忙挑起粪桶溜了。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象一块石片投进湖心,叶林心里翻滚着波浪。是啊,等勇进开会回来,得好好和他谈谈。 叶林正想着,忽听得远处有人喊了一声:“赵支书回来啦!”他猛一抬头,看见赵勇进和贫协组长王大爷边说边笑地从前面走过来了。他连忙将粪勺子往木桶里一撂,急急忙忙 81 ==========第82页========== 地運去了。 叶林走到赵勇进面前,看他满脸汗水,汗衫都湿透了,肩上还背着个挎包,估猜他没顾上吃中饭,就一直到地里来了。 “还没吃饭吧,给你!”叶林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玉米饼,递给了赵勇进。 赵勇进一接过来,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一边吃还一边开玩笑地说:“真香啊!又替我省了一顿中饭。” 王大爷在旁边看到这一对在文化大革命中成长起来的新干部,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勇进,你回来得正好,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上公社我你去。” “什么事这样急?”赵勇进已经猜着几分,故意反问了一句。 “你看,”叶林指着玉米地,一口气地往下说,“这玉米叶子连着叶子,下面既不通风,又见不到阳光,高粱苗子栽下去,哪能长得好?再说,天不下雨,还要全力抗旱,劳力也调配不过来啊!” “你说怎么办呢?”赵勇进试探着问。 “照我看,力争玉米丰收,套种高粱就下马吧。” “下马?”王大爷听着叶林的话,不由蹙起了眉头。赵勇进 一回来,没歇一脚,就和他研究套种高粱中的新问题,晚上还谁备开个“诸葛亮会”,请大家出主意,现在特地来找叶林商量,不料一到这儿,叶林尽讲泄气话,真不对劲。叶林这孩子,近来有点变了,跟不上趟了,人家勇进,唉,他不满地瞪了叶林 一眼,带着责备的口气说:“这两天你头脑里又在转什么道道了?” 82 ==========第83页========== 叶林受了王大爷的责备,心里不是滋味,不服气地反驳说:“转什么道道?转粮食丰收的道道。你看这玉米长势,再花点功夫,亩产准能保住一千斤。要是再套种高粱,高粱长不好,玉米受影响,这叫驼子跌跟头一两头不着实。我们都是干部,肩头压着重担,做事可得小心谨慎啊!” 赵勇进双目注视着远方,沉思了一会,随后用缓慢的节奏有力地说:“是啊,我们都是共产党员,肩头的担子不轻啊!是闯新路,知难而进,还是走老路,遇难而退,我们领头的要不看推路线,就会给党和人民带来损失。大搞科学套种,争取高产再高产,这是党的号召,也是社员群众的要求。不管遇到多大困难,我们应当勇挑重担,带领群众前进,可不能撂挑子,当逃兵。”“逃兵?…”叶林转过头,盯住赵勇进,脸顿时涨得通 红额上两条青筋蹦得老高:他象放连珠炮似地冲口面出:“人家都是“逃兵’,就你是开路先锋。听听群众是怎么议论干部的。你说我撂挑子,好吧,你有办法,你干去吧!”说完车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小子…”王大爷气得手指都颤抖起来。 看着叶林远去的身影,赵勇进心里似翻江倒海,很不平静。他和叶林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块儿上学,高中毕业后,又 一块儿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回乡参加农业生产。文化大革命中,他们为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并肩战斗,经受了严峻的考验,光荣地加入了共产党,后来又一起当了干部,村里的贫下中农,都赞扬他们是一对亲兄弟。今年大面积推广三熟套种,赵勇进是多么希望得到这位战友的支持啊!可眼前,叶林和自已想不到一块,干不到一起,真叫人心焦啊!刚才叶林 一番话,更引起他的警觉。他沉思了片刻,问王大爷:“大爷, 83 ==========第84页========== 这两天群众对套种有些什么反映?” “大伙儿积极性挺高嘛,秀兰她们还准备组织铁姑娘队哩!”王大爷高兴地说道。接着,又挥了挥手,说:“当然,怀疑套种的也有,那只是少数人、就说谢大嫂吧,昨天她孩子生病,没出工,晚上我去看她,她就诉说了一大堆套种高粱的困难,最后还特地叮嘱我:‘嫩竹扁担压不得千斤担,大伯,你可得好生扶持勇进他们-一把’。我刚迈出谢大嫂家大门,劈头碰上杨阿三。他一见我,神色有点慌张,支支吾吾地说:是王大爷啊,我…我去向谢大嫂借副水桶。” 赵勇进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琢磨:谢大嫂虽说是杨阿三的紧邻,平日很少往来,为啥天那么晚了,反倒急急忙忙跑去借水桶?再说,谢大嫂虽然孩子多,家务重,学习开会少,但出身贫农,解放前是在苦水里泡大的。党的号召,她一向拥护,现在为什么竞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她后面有没有人煽风点火?赵勇进越想越觉得可疑,便问王大爷:“杨阿三这两天怎么祥?” “听说最近他对套种很关心哩。” “很关心?”赵勇进觉得很奇怪,去年两熟套种,他在背后反对,今年怎么倒关心起来。赵勇进的脑子里又打了个问号,沉思了一会对王大爷说:“大伯,我们生产越发展,日子越好过,阶级敌人就越心痛。必须时刻警惕阶级敌人的破环。你去告诉小李,叫民兵加强警戒。另外再去通知秀兰她们,晚上的“诸葛亮会’照开。” 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没有,树上的蝉虫仍在不停的聒噪。叶林心中格外烦闷,他漫不经心地浇着水,一直板着面孔,闷声不响。赵勇进来到地里,看看叶林的脸色,知道他还憋了一肚子气,心想,思想工作是细致的。让他自己好好想一会儿吧。 84 ==========第85页========== 于是他就参加了抗旱的行列。人们抗厚的热情可高啦,真是人人上阵,个个动手。就连那四、五岁的小女孩,也捧着个小磁碗,踮着脚从妈妈挑来的水桶里舀水,学着大人样,往棉苗上浇水。看到这一切,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勇进”,正凝神看着这一切的赵勇进,猛听有人喊他的名字,转身一肴是张大娘。只见她带着一种焦虑的口气说:“套种高粱的因难能克服吗?” “能,困难算什么,它越是拦路的老虎,我们就越是要学打虎上山的杨子荣。”秀兰挑了一担水路过,听见大娘的话,就亮着嗓门干脆利落地回答。 “这丫头!”大娘听了秀兰的话,亲昵地叫了一声,额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了。 “秀兰说得对,不怕困难大,就怕心不齐。咱们拧成一股绳,再大的石头也扳得倒!” 群众响亮有力的话语,象战鼓,更激起了赵勇进战斗的豪情,也象重锤,敲打在叶林的心上,叶林不由低下了头。“勇进,”大娘忽然压低声音说,“听说你和叶林为套种的事闹不团结,是吗?”“大娘,这话是谁讲的?” “我也是昕了一些风言风语的,老沈不在家,在这节骨眼上可别让坏人钻了空子啊!” 革命群众战天斗地的精神,老贫农对年轻人的关怀爱护,使赵勇进深受感动。他细心地听着大娘的话,认真分析少数人当中出现的反常议论,心里更加瞥惕起来。 天慢慢黑了。紧张战斗了一天的社员,陆续收工了。赵勇进和叶林挑着粪桶,走在人群的后面。 “叶林,社员的决心可真大啊!只要我们相信群众,依靠 85 ==========第86页========== 群众,有什么难关闯不过呢!” 赵勇进的话触到了时林的痛处,但他心里还有解不开的疙瘩,便回答说:“可群众中也有不同的看法嘛!” 赵勇进追问了一句:“据你了解,娜些人不赞成三熟套种?” 叶林想了老半天才说:“谢大嫂就是一个。” 赵勇进听了,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思索了一会,才语重心长地说:“照我看,真正反对三熟套种的,倒不是谢大嫂这样的贫农社员。有那么…种人,嘴上涂蜜,心里藏刀,当面说赞成,背后煽阴风,我们可得时刻警惕,别让这种人钻了空子。” 叶林有点迷惑地说:“这是什么意思?” 赵勇进说:“你会明白的。”停了一会,他又追问:“说新干部嘴上设毛,办事不牢’的是准?” 叶林不加思索地回答:“杨阿三反映的群众意见。”“杨阿三反映的群众意见?”赵勇进惊异地重复了一句。“你可追问过,是谁的意见?” “这…这…”,叶林摸了摸头皮:嘴里嗫嚅着。赵勇进严肃地说:“叶林啊,你真糊涂!杨阿三是什么人?他的话也信得过吗?这些年来,他是怎样和我们较量的,你难道都忘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赵勇进的一句话,使叶林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几年前的一幕又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文化大革命初的一天,“平静”的新庄大队突然不平静了。那天,在地里劳动的社员群众,有的扛着钉耙,有的挑着粪桶, 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往回走。经过大队部,突然发现了口贴了一张赵勇进、叶林写的大字报,大家便围了上去。不多久, 86 ==========第87页========== 看大字报的人越来越多了,有的踮起脚,有的伸长颈脖,一个劲地朝里看,只见上面写着: “杨阿三,煽动群众弃农经商,破坏集体经济,走的是资本主义邪路…” 当时的赵勇进是团支部书记,叶林是仓库保管员。看大字报的人议论纷纷。青年人说,这一炮开得好,打中了杨阿三的要害,有勇气。个别胆小点的人认为,说的倒有理,可和大队长斗,怕要吃亏。 但当时新庄的党支书,就是现在公社的王书记,却带头支持赵勇进和叶林的大字报。在赵勇进、叶林的革命造反精神鼓舞下,社员群众纷纷检举揭发,大字报一张接着一张,革命 烈火越烧越旺。 一个阴雨天,社员们正在大队部学习。杨阿三趁王支书去公社开会,神气活现地拉着沙哑的声音说:“社员同志们,过去我们关心群众生活不够,我承认错误。今年多分点粮食给大家,不足的话,还可以动储备粮。”说着,他朝叶林瞄了瞄,阴险地说道:“叶林,把钥匙交出来!” 叶林大声喝道:“吃光分光,集体生产还搞不搞?叫我交钥匙,办不到!” 赵勇进一眼看穿了杨阿三的鬼心思,他“噔噔噔”地走到杨阿三面前,愤怒地说:“杨阿三,你真很毒!你煽动经济主义妖风,破坏集体生产,妄图蒙混过关,转移斗争大方向,我们决不上你的当!” “对,他想用小恩小惠笼络人心,我们决不上他的当!”社员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经过深入揭发和调查,终于查清了杨阿三的来龙去脉。刚解放时,杨阿三溜到新庄,隐瞒富农成份,伪装积极,不久混入 87 ==========第88页========== 党内,还窃瑕了大队长的职务。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终于把他揪了出来。 叶林想起过去的斗争,带着儿分沉痛的心情说:“也许我的想法不对,我总认为当了干部,担子重了,可得稳妥点,不能象过去那样一股劲地闯了。” “是啊,担子重了,责任大了,我们的经验不够,的确应当时刻谦虚谨慎,可千万不能丢掉了闯劲。我们还要继续革命闯难关,一直闯到共产主义。” 叶林细细地回味着这些话,半响才说:“眼前套种高粱的困难,如何解决?” 赵勇进充满信心地说:“常言道,十风九转,十河九弯,世上哪有老乘顺风船的事。毛主席教导我们,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只要到群众中去,不管什么样的困难都能克服。今晚开个‘诸葛亮会’,你也参加吧!” 赵勇进的一番话,敲开了叶林的心房。两位战友又肩并肩地走在同一条道上,越谈越亲切,一直走到村头才分手。大队部里,灯光闪亮。赵勇进进屋一看,里面挤满了人,叶林也早到了。 “要是推迟半个月下苗就好了。”秀兰忽地冒了一句。“再迟半个月能解决什么问题?”谢大嫂不解地追问了一句。 “能,我琢磨过多次了。再迟半个月下苗,玉米快成熟了,可以打掉下面的叶子,高粱就能通风见阳光。到高粱要水要肥时,玉米就掰掉了,不会打架。”王大爷不紧不慢地说着。赵勇进一直认真地听着大家的发言,不时地在小笔记本上记着什么。这时他站起来说:“大叔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杂交高粱生长期是百天左右。玉米八月上旬收获,到降霜还有 88 ==========第89页========== 七八十天,只要二十多天秧龄,高粱就能成熟。” 赵勇进的话音喇落,人]噼咧叭啦地又议论开了。大家献计献策,又补充了许多具体措施。叶林两手托着脑袋,细心地听着大家发言,群众的热情和智慧,又在他的心里激起了波澜。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青翠的高粱苗破土而出,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大地铺上了一块绿色的地毯。 社员们一个个兴高采烈,杨阿三却恨得咬牙切齿。离间计没有成功,赵勇进、叶林还在台上,自己却有败露马脚的危险,这可怎么办呢?他搔着头发,两只眼晴骨碌一转,盯在那片茂密的高粱苗上,忽地心生一计,不由嘿嘿地奸笑了一声。哼,一不做,二不休,叫你们看看我杨阿三的厉害。高粱就要移秧了,晚上赵勇进召集生产队长开会,具体布置了任务。会议结束后,叶林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他想,为了闯出一条新路来,勇进带领群众,迎着困难上。自已却只想保产,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还差点上了杨阿三的当。看来自己的思想已经掉队啦。他再也躺不住了, 一骨碌爬起来,披上衣服,就朝秧苗地里走去。 夜已经很深了,皎洁的月亮,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银光,凉风轻轻吹来,散播着泥土和庄稼的清香,叶林一边轻轻地呼吸着沁人肺腑的空气,一边看着这一片绿油油的秧苗。忽然,前面地里传来了“沙沙沙”的响声,他立即警惕地喝了-一声:“谁?”“是我。”随着话音,赵勇进从玉米地里钻了出来,叶林 -一看,不由楞住了。 “这么晚,还没睡?”叶林知道勇进还在为套种的事操心,心情十分激动。去年搞两熟套种时,也是这样,一到节骨眼上,勇进就没日没夜地蹲在地里,观察分析,关键的问题,还一条一条记在本子上,找群众商量。 89 ==========第90页========== ·那你呢?”赵勇进亲切地反问了一句,接着又风趣地说:我担心野猫子糟塌庄稼和高梁苗,找了几个民兵一起来地里转转。” 两位战友正在小声交谈,远处一个黑影一晃,鬼鬼祟祟地窜进高粱地里。赵勇进拉了叶林一把,指指前方,两人便弯着腰身,悄梢地往前赶去。只见那人贼头贼脑递东瞧瞧,西望望,随后从腰间摸出一把雪亮的藤刀,猫着身子,猛地朝高粱苗上砍去。 “不许动!”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赵勇进、叶林和民兵们 一拥而上,夺下杨阿三的镰刀。杨阿三看了一眼对手,吓得魂不附体,就象一条死狗,一下瘫倒在地。 转眼又是高梁成熟的季节了。这一天,赵勇进要到地区参伽农业学大寨先进单位代表大会,叶林和王大爷清晨起来送行。三人走在路上,看着地里沉甸甸的高粱穗子,王大爷不禁攒叹道:“这一熟高粱亩产少说也有八百斤!”叶林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这一关又跟着你们闯过来了,教训可真深刻啊!”赵勇进听着这一老一少的交谈,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紧握拳头,遥望远方,象是面对红旗宣誓似地说:“大叔,叶林,有党和毛主席的英明领导,有广大贫下中农的智慧和干劲,不管革命的路上还有多少关卡,咱们都能闯过去!”说完,他微笑着向玉大爷和叶林挥挥手,迎着从东方喷薄而出的朝阳,大步地向前走去。 90 ==========第91页========== - 小圃姑娘 毛吉仁 这是个隆冬的晌午,微弱的阳光照在积雪上,西北风嗖嗖地刮着,运河镇屋檐上的积雪顺着一串串冰棱,“滴嗒、滴嗒”地化着。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天显得更冷了。 郑贵挑着一副空菜筐,气冲冲地出了运河慎,朝运淮村走来。两只菜筐好象故意跟他闹别扭,左摇右摆,使他走起路来特别吃力。刚进村口,就碰见了贫协组长蔡大爷。他肩上扛着一把铁锨,敏口上还沾着积雪,显然是刚从菜地出来。 “蔡大爷,往后,你就让小圃自个儿去卖菜吧!”郑贵把菜筐一摔,嚷了起来。 “昨啦?”蔡大爷不解地问。 “明摆着的,今天又让队里亏了一笔大钱!城里姑娘到底跟俺不是一条心,再这样下去,这块菜园子干脆不要搞了!” 蔡大爷听了这话,心里已明白了几分,看来,郑贵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考虑了一下,说:“你先歇一歇,等一会儿再去砍 一些白菜,有意见等小圃回来再说吧!” 确实,刚才在街上发生了一场争执。原来,这个座落在运河岸边的运淮生产队,前几年新开了十来亩菜园子,收获的蔬菜、瓜果供应运河镇。过去,一直是蔡大爷和郑贵两个人负责种菜、卖菜的,实在忙不过来了,才叫几个人来帮忙。蔡大爷 91 ==========第92页========== 是一位老菜农,种了几十年菜,他为集体种菜、卖菜,·直是尽心竭力的。看到军属沈大爷、五保户李大娘买菜不方便,还经常主动给送菜去。小圃刚到运淮村插队后,贫下中农就推荐她到菜园里帮助种菜。现在,为了照顾蔡大爷的身体,队里又派她代糌蔡大爷卖菜。郑贵是一个富裕中农,管菜园子虽然有些经验,就是私心重,爱沾小便宜。队里和蔡大爷对他进行多次教育,几年来思想也有些提高,可总断不了根。过去卖菜,他常出赚钱点子,蔡大爷经常批评他。小圃刚进菜园的时候,郑贵认为蔡大爷是自找麻烦,城里姑娘怎么能种菜呢?后来看到小圃不怕脏,能吃苦,在蔡大爷的帮助下,学会了不少技术活,看法也就慢慢改变了。现在,小圃要和他一起出去卖菜,队里还叫小圃负责,他也不理会,心里想:“小圃是个知识青年,没有经验,当然应该听俺的…” 今天,恰遇镇上逢大集。早饭后,他们挑着一担葱、一担青菜上街。到了街上,郑贵叫小圃守着担子,自己先去转了 一圈,一看葱不多,人不少,心里暗喜:“一百五十斤大葱,每斤价饯提高五分,就能比平常多卖七元多。回去再挑一趟来,又能多卖不少钱…,队里钱多了,工分单价就更高啦,今天俺家就能多分不少俄…想到这里,他兴冲冲地走了回来,对小圃说:“今天俺可讨巧了,大葱出一毛五一斤,保险有人买!俺快把这些卖掉,再回去挑一担来!” 小圃奇怪地问:“大叔,蔡大爷前次不是卖一毛钱一斤吗?” “今天葱不多,价钱就是再出高一点儿也有人买,多卖了钱,还不是集体多收入?”郑贵带着教训的口气说。 “那怎么行,集体的菜,价钱更应该公平合理。卖高价不是关心集体,是资本主义思想!”小圃严肃地说 92 ==========第93页========== 郑贵暗想:“哎,过去蔡大爷叫生产队吃了不少亏,没想到换了个丫头,也是这么个呆心眼儿。”他决心说服小圃:“生产队少收入就是俺社员少收入。怎么你连这笔帐都算不过来?你 一个人是少不了多少,俺这一大家子可就吃亏了…”郑贵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忙改口说:“快把菜摆出来,看,人都围上来了!”他说着,忙提起秤,招呼着顾客:“刚拔起来的大葱,一毛 五一斤!” 小圃想起蔡大爷对她讲过“一杆秤上也有两种思想、两条道路的半争”。感到这不是一件小事,决不能让步。她顺手把辫子往后一甩,从郑贵手里把秤拿了过来,坚定地说:“俺们决不能用资本主义思想做社会主义的买卖!”转脸对顾客大声说:“俺这个葱,照以前的价:一毛钱一斤。要买的在这里按次序秤。” 一会儿,菜担前就排了不少人,郑贵楞在那里,眼看着一把一把、一捆一捆的大葱从小圃手里送到顾客手里,又气又心疼。他气急败坏地说:“你,你根本不会卖菜!”说完,挑起空菜筐就走。小圃喊了他几声,他连头都没回一回。 二 蔡大爷打发走了郑贵,想到小圃今天是头一次上街卖菜,郑贵就这样为难她,她的情绪会怎样呢?想着,便朝运河镇走去,走着走着,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年前那难忘的情景:去年冬天的一个早上,蔡大爷作为运淮村贫下中农的代表,到公社去迎接知识青年,刚走到党委办公室门口,就听到屋里有人在争论: “赵彩云同志,你积极响应党的号召,严格要求自己,不要组织照顾,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你的决心也值得赞扬。但 93 ==========第94页========== 是你任从大城市下来,要慢慢适应农村的习惯。我们的意见是让你先到公社农机厂工作一段时间。”蔡大爷一看,是公社的张秘书。 “我不要这种照顾!我们是来接受再教育,和贫下中农一起改造山河,一起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再说,我是个共青团员,更应该‘越是艰险越向前’!”说话的是一个姑娘,约莫十八九岁,中等身材,圆垂脸,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两条辫子垂在胸前。蔡大爷揣摸,这就是赵彩云了,看这姑娘志气倒很大,是棵好苗子。这几年来,随着工农业生产大好形势的发展,运河镇附近又兴建了不少为农业服务的工厂,为了保障供应,生产队开了一些荒地,扩大了菜园,人手正不够,条件也比较艰苦,再说自己也老了,正需要这样的年轻人来接班呢! “好吧,我把你的决心和要求,再向领导反映一下。”“好,我这就跟你去!今天,你非答应我不可!” 蔡大爷越听越喜欢这个姑娘,他情不自禁地跨进门,对那姑娘说:“欢迎你到俺队来1” 张秘书见是蔡大爷,忙说:“这姑娘很有志气,我看你们那里倒是一个锻炼人的好地方。”说到这里,他放低声音说:“她是位老干部的孩子,你们要好好培养,多关心一些哟!” “你们在嘀咕什么?”赵彩云大声叫着。“哈哈哈…”两个人一齐笑了起来。 就这样,经领导研究决定,赵彩云就跟蔡大爷来到运淮村插队落户了。 当天晚上,生产队召开了欢迎大会。大会开得十分隆重、热烈。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生产队长宣布:队委会一致同意赵彩云的要求和蔡大爷的建议,决定让赵彩云跟蔡大爷学 94 ==========第95页========== 种菜。蔡大爷站了起来,捋着胡子,清了清嗓门,高兴地说:“如今的年轻人有出息啊,他们听毛主席的话,读了书,都争着到俺贫下中农这里来。彩云姑娘读了十儿年书,从大城市来到乡下,拜我为师,要跟我学种菜来啦!”讲到这里,蔡大爷抽了两口烟,讲了个孔老二轻视劳动,轻视“老圃”的故事。他还挖苦说:“俺看啊,俺们这些种田、种菜人比这个孔老二可不知要高明多少倍呢!哼,他不是瞧不起‘老圃’吗?这回啊,俺这个‘老圃’可要收一名有文化的弟子啦…” 没等蔡大爷说完,彩云激动地站了起来,走到蔡大爷身边,紧紧拉住蔡大爷的手,两眼闪着泪花,颤着声音说:“毛主席号召我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革命道路。这是一条金光大道,我们走定了1大爷,我要向你学习,向广大贫下中农学习,彻底批判孔孟之道,批判刘少奇、林彪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用实际行动,坚决同传统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大爷,你是‘老圃’,我就是‘小圃’,我一定要做个革命的小圃’!” “小圃,小圃,好样的!…” 会场沸腾起来了,小伙子、姑娘们大声地、高兴地呼喊着“小圃”、“小圃姑娘”,上了年纪的人们也都满意地笑着,赞叹着。当然,也有个别象郑贵那样的,蹲在角落里悄梢地听着,怀疑地摇摇头,一声不吭。 就这样,“小圃”这个名字从赵彩云进队头一天便喊开了,而正式的名字反倒没人叫了。一年来,她一直住在蔡大爷家。蔡大爷不仅把丰富的生产经验传授给她,而且带着她到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第一线去经风雨,见世面蔡大爷经常讲:“要敢于跟阶级敌人斗,要敢于跟资本主义自发倾向斗。”一次讨论菜园种植计划,郑贵提出大葱、生姜价格高,管理方便,费工 95 ==========第96页========== 少,赚钱多,应当多种。蔡大爷没有同意,他说:“俺的种植计划,要纳入社会主义的轨道。种植计划要考虑到运河镇上的工厂、学校、商店和广大群众的需要,不能光图多赚钱…”蔡大爷和小圃一起走访了附近的许多单位,了解了群众的需要。在他的提议下,菜园今年特地多种了萝卜、白菜。一年来,蔡大爷的一言一行深深地印在小圃心里。她和蔡大爷下湖割芦柴,芦茬象刀子一样把她的腿划了一道道血口,蔡大爷心疼地叫她上去歇一歇,小圃豪迈地说:“苦中有甜,俺要在吃苦中改造思想。”她和蔡大爷一起车水抗旱,眼熬红了,蔡大爷逼她回去睡觉,她又悄悄地爬起来,登上水车。在艰苦的劳动中,她体会到了改造山河的喜悦,增了同贫下中农的感情。贫下中农都说她越来越象个“小圃”了。 村子离运河镇没多少路,不一会儿就赶到了。蔡大爷朝街里望去,只见菜担前围了不少人,他走近一看,小圃已把菜卖光了,正在同顾客们商量着什么事情。只听有的说:“俺船闸扩建工程正在紧张施工,工地人多,需要量大,以前都是用汽车去外地运菜,既浪费时间、人力,又吃不到新鲜蔬菜,遇到雨雪天,困难就更多了。干脆咱们订个合同吧,请你们协助我们解决一下!”有的说:“俺单位每天都要买菜,都能象今天这样及时就好了…”小圃一边把丢在地下的黄菜叶子检到筐里,-一边对大伙说:“俺回去跟蔡大爷商量一下,尽量满足大家的需要…” 蔡大爷听到这里,走上前来,高兴地说:“你做得对!”那几个人回头一看,都说:“这姑娘态度和气,卖菜价格公平,值得俺们好好学习。”其中一位是船闸工地食堂的管理员老杨,和蔡大爷很熟悉,他打趣地说:“您这个卖菜大爷又带出一位卖菜姑娘啦,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96 ==========第97页========== 小圃见大家都夸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她一面挑起菜筐,一面对蔡大爷说:“郑大叔赌气走后,俺脑子里翻腾了一阵,俺这样做到底是不是不关心集体?俺想,关心集体,最根本的是要关心俺队坚持什么方向,走什么道路。拿集体的菜卖高价,表面上为队里多捞儿块钱,实际上是要俺队改变社会主义方向,走资本主义道路,这不是真的关心集体,而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蔡大爷一边高兴地听着,一边点着头说:“种菜中有尖锐的斗争。卖菜中,这种斗争更加尖锐、复杂啊!有的人总想搞投机倒把,扰乱社会主义的市场,俺必须坚决打击。郑贵这号人的资本主义思想,一天两天断不了根,一有机会就要冒头,俺要坚持原则,不能迁就,俺要多拉扯他一把,别让他拉下太远了…” 爷儿俩说着说着,来到菜园子里。郑贵正坐在那里抽烟,他看到小圃菜筐子里的黄菜叶子,不满地嘀咕说:“本来可以多卖十几块钱,都不稀罕,白白丢了!这些黄菜叶子,反倒把它当宝贝拾回来。” 小圃停了下来,耐心地对郑贵说:“大叔,只要是背离社会主义方向的,就是一座金山,俺也不能要。集体的东西,就是一片菜叶,也不能丢。这黄叶拾回来喂猪不是很好吗?”蔡大爷在一旁听着,直点头。他抽着烟,接着说道:“郑贵呀,如今可不能老用旧眼光办新事情啊,要学着进步嘛!小圃主张给船闸工地定时送菜,俺看很好,工业支援农业,俺农业也要支援工业嘛!” 郑贵看看小圃,又看看蔡大爷,一言不发,摇了摇头,闷着头割菜去了。 97 ==========第98页========== 三 下午,厚厚的乌云在天空翻滚着,西北风呼呼地怒吼着,积雪冻成了冰块,屋檐下的冰棱结得更长了。看来,天又要下雪了。 小圃三口两口吃完中饭,就直奔菜园,把运往船闸工地的 五百斤大白菜装在平车上,又给李大娘捆了二斤菠莱。上午她给李大娘送菜时,发现她病了,便记着特意挑了点好菠菜,下午顺便捎去。她把这一切都收拾利索了,郑贵也慢吞吞地来了。 小圃在前面拉着车子,郑贵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出了村口,小圃回头对郑贵说:“大叔,俺麻利点把菜送去,赶紧回来再准备明天早市的菜。” 郑贵“嗯”了一声,没有吭声。说实在的,他真不愿意送菜,受累些不说,这可是从来没见过的事啊,只是蔡大爷和队长他们都支持小圃,他才不好讲什么。 小圃见郑贵不说话,知道他有一肚子牢骚,一时转不过弯来。她想起蔡大爷的嘱咐:原则要坚持,思想工作要耐心。便以请教的语气说:“大叔,你种了多少年的菜,有丰富的经验,俺虽到队里一年多了,可各方面还很不够,还得请大叔多帮助点哟。” 郑贵开头不想说什么,见小圃这么热情、虚心,就搭了腔:“常言道:‘十年出不了介田秀才’。种菜的门道多着呢…”说着,他转念一想,往后得老跟她-一起卖菜了,做生意的老规矩她一点也不懂,这样下去,俺吃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还是多给她讲讲生意经吧,便话题一转,说:“种菜不容易,卖菜更不简单哪!做买卖不能太死心眼,脑袋要转得快,要会看行 98 ==========第99页========== 情,这样弄得好就能赚大钱。还要会招揽顾客,一句话说得好,就能做成一笔好买卖;一句话说得不中听,就会把买主冲跑…” 小圃听郑贵越说越不象话,忍不住截住话头说:“俺卖菜为革命,不能光图赚钱。你这个生意经恐怕过时罗!”郑贵自知又说漏了嘴,听小圃这么一说,便不再开口了。到了运河镇,小圃停下车子,说:“俺给李大娘送菠菜去,你在这里等一等。” 郑贵就便在车把上坐下,默默地抽起旱烟来。 天上的乌云越压越低,凛例的西北风也越刮越紧,郑贵吐了一口痰,骂道:“这鬼天气!” 这时,从街西头走来一个人,约莫五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黑布衣裳,他就是木船运输社的王老三。这个座落在运河两岸的集镇虽然不大,可是它东边是运河,通淮湖:西边是徐淮公路,自古以来就是水旱码头,来往的人可不少。因此,有的人常想在这里搞一些投机倒把活动。王老三原是船闸食堂的会计,前几年,因为利用职权贪污挪用,搞投机倒把,被开除了工职。后来他又想方设法混进了木船社,仍贪心不死。最近,天寒地冻,蔬菜供应比较紧张,他见有机可乘,又想出来捞一把了。 他嘴里叨着烟,停住脚步,回头望一望,便朝郑贵的菜车走来,搭讪着说: “啊,好冷的天哪!来,抽支烟!”说着,摸出一支烟递了过来。 “刚抽过。”郑贵随口答着,抬头一看,是“大运河”牌的,马上伸手接过去,对着了火,便跟来人闲聊起来了。“这菜多少钱一斤?”王老三问。 99 ==========第100页========== “四分。”“很便宜嘛!” “俺集体的,当然便宜些。”“俺买了吧!” 郑贵不好一下子拒绝,但也不好答应,解释着说:“船闸工地人多,俺准备给他们送去的。” 王老三听说是给船闸送去的,心里想,我要是还在船闸食堂当会计,这次猛添了那么多工人搭伙,我又可以刮不少油水,哼,一个好饭碗给他们砸了。眼下蔬菜供应这么紧张,可不能让他们顺顺当当的解决。再说,我把这些菜捎到县城去,也可以赚笔钱呢。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一箭双雕的买卖,便决计要把这菜买下来。 “价钱出得高一点吧!六分钱一斤,怎么样?”郑贵心里活动开了。 王老三瞟了他一眼,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又递过一支烟:“俺是木船运输社会计,反正都是集体的,祝且价钱又高!” 郑贵看看西北风越刮越紧,实在不想再送菜去了,心想卖给他也好,价钱又高,又省跑了路,便说:“就卖给你吧!” 王老三又顺手摸出两包“大运河”香烟,往郑贵口袋里塞:“同志,麻烦你给我送到街西头吧!” 郑贵想,木船社在街东头运河边上,怎么要往街西头送?但转念一想,反正他凭钱买东西,价钱又出得高,管那么多干嘛!他抓起车把,调转车头,往西拉去。王老三也跟在后面推着。没走几步,忽然背后一声高喊:“大叔,你把车子往哪儿 三 拉?” 100 ==========第101页========== 、 郑贵放下车,等小圃走到跟前,说:“小圃,这位同志要买俺的菜,比给船闸多卖十元钱,俺这就给他送去。” 小圃朝王老三打量了一下,感到不象个正经人,见他没吱声,就果断地对郑贵说:“这菜得给船闸送去,不卖给别人!” 王老三狡猾地眨着一双小眼睛,说:“俺看你们这菜不错,情愿价钱出得高一点。” “高价…”小圃不由得犯起疑来。正想开口说话,郑贵把她拉到一旁,悄悄地说:“小圃,俺卖菜的,谁给钱不卖?能把菜多卖点钱更好,你还去管他谁买呢!” 小圃严肃地说:“大叔,俺们为革命卖菜,是为了支援社会主义建设,为了满足人民的生活需要,不是光为了钱。俺们不仅要管钱,还要管线,不能只认钱不认人哪!” 王老三听了这话,心里惊,忙搭腔:“这位同志觉悟真高,原则性真强,值得俺们好好学习!不过…俺也是集体的。集体对集体,价钱出得高一点也没啥关系。” “对呀,他是集体,俺也是集体,集体对集体,总没有资本主义思想了吧?”郑贵眼看一笔好买卖要给冲跑了,又想到上午的争执,又急又气地说。 “集体的?”小圃朝那人看看,又转脸对郑贵说,“就是集体对集体,要是搞歪门邪道,也会滑到资本主义的岔道上去。何况有些坏人常常冒充集体进行资本主义的破坏活动。我们可不能丧失警惕!”小圃想,这个人为什么情愿出高价买菜?他自称是为集体办事,却又这么鬼鬼祟祟,到底是怎么 一回事呢?疑团越来越大。她决心要弄个水落石出,便若无其事地问:“说了半天,你‘也是集体的’,不知是哪个单位的?” “人家是术船社的会计1”郑贵忍不住抢着回答: 101 ==========第102页========== 小圃见菜车的方向跟木船社恰恰相反,觉得很蹊跷,说不定又有文章。她一步不让地追问:“木船社在街东河边,为什么车往这个方向拉?‘木船社会计',你们的食堂在街西头吗?” 王老三慌了,忙结结巴巴地答道:“哎,哎,先放到西头也…样,一样…”他怕再问下去会更加露馅,忙扯开话题:“听你的口音,有点不象是本地人…” 郑贵在-一旁答道:“她是省城来的知识青年,跟俺一起种菜、卖菜。” “啊,‘种菜捣粪蛋,卖菜街头站’,省城里的读书人来干这事,唉…,不简单,不简单!” “什么简单不简单,种菜、卖菜就不是干革命?知识青年为什么就不能‘捣粪蛋’、‘站街头?”小圃听到这种挑衅性的话,控制不住自已的愤怒情绪了。 “对,对,种菜、卖菜光荣!光荣!你们又种菜又卖菜,真够辛苦的了。俺是想,你们要是把这些菜卖给了我,你们就可以省跑不少路,能早点回去休息了。” “俺卖菜为革命,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可是,如果有人想搞投机倒把活动,不管他价钱出得再高,手法耍得再巧,也休想从俺这里捞一根菜叶去!” “别误会,别误会!”王老三感到面前这个姑娘实在不好对付,自己的马脚又越露越多,便想溜了。他忙对郑贵说:“既然这位同志主张把菜卖给船闸,那我就改日再买吧!”说着就要走。 郑贵见他要走,眼看一笔好买卖要吹了,还得给船闸送菜去,真倒霉。他忙上前拉住王老三:“同志,你不是决定买了吗?怎么能走呢?”心里还恼小圃又来惹麻烦!”102 ==========第103页========== 小圃见问题越来越清楚了,当然也不肯让王老三轻易溜掉,忙说:“别慌走嘛,你菜还没买着,话还没有说完呢!”她已经拿定了主意,准备彻底揭穿他。这时,忽见蔡大爷和一个人从街南走过来,连忙喊了一声:“大爷,这儿有个顾客要买俺的菜!” 王老三被郑贵拉住了,又见小圃喊人,更加着急起来了。他一面拚命要挣脱郑贵的纠缠,一面叫嚷:“你拉拉扯扯要于什么?松手!松手…”小圃见状更党得可疑,就朝王老三的面前一站,威严地说:“心里没鬼怕啥呀,把话说清楚了再走也不迟嘛!” 蔡大爷和小圃上午商量过,觉得运淮村一个生产队的菜园供应不了船闸工地,雅备跟其他生产队联系一下,一起搞好工地的蔬菜供应工作。他下午刚出村口,正好遇见船闸食堂管理员老杨。他们一道跑了几个村子,这会儿刚走到街上,就遇到小圃他们。蔡大爷听到小圃的声音,忙走过来,一看是老对手王老三,不禁怒喝道:“王老三,原来是你!”老杨也气愤地说:“你在船闸时搞贪污挪用、投机倒把,被开除了,后来混到了木船社,还不死心,又在活动了!”王老三一见蔡大爷和老杨,大惊失色,象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来。 小圃说:“这家伙想用高价包买俺的菜,花言巧语,胡说八道,俺看他就不象个正经人!” 郑贵-一见这光景,呆住了。 蔡大爷语重心长地说:“俺跟他们斗争多年了,今后,俺们还要跟他们继续斗下去!” 小圃激动地点点头,和蔡大爷、老杨一起,把王老三押送到市场管理委员会去。 郑贵看了眼前的一切,吓出了一身冷汗,觉得要不是小 103 ==========第104页========== 圃、蔡大爷他们,今天差点儿上了他的当,办了错事,忙说:“他骗俺,说他是木船社的会计,还硬塞给俺两包烟,俺要揭发….” 蔡大爷见郑贵开始醒悟了,说:“你卖了那么长时间菜了,光看秤,不看人,差点儿又给坏人钻了空子。这都是私心作怪。你这个旧脑筋可得好好换-一换哪!” 小圃也恳切地说:“大叔,俺们要为革命卖好菜,不仅要跟阶级敌人斗,还要跟自己头脑中的资本主义思想斗。有了私心杂念,就分不清好人坏人。毛主席教导我们:‘对于农村的阵地,社会主义如果不去占领,资本主义就必然会去占领。’俺这卖菜工作可担着不小的责任哪!俺们一定要掌好秤杆,让社会主义占领市场阵地!” 下雪了,棉团似的雪花漫天飞舞,把运河镇笼罩在白纱之中。 小圃抓起车把,准备给船闸工地送菜去。 老杨说:“这么大雪天,不好拉,我打个电话回去,叫工地来辆汽车吧!” “不,还是俺给送去。该节省的就节省点,再说,这也是锻炼人的好机会呀!”小圃说着,不禁激动地豪情满怀地冲口而出:“梅花欢喜漫天雪…” 蔡大爷精神抖擞地说:“好,俺们送!越是天气不好,人家越有困难,俺就越该服务周到些。”郑贵也说:“俺们一起走!” 小圃见蔡大爷也要去,便说:“大爷,你来掌车把吧,俺怕不识路。” 蔡大爷意味深长地说:“小圃,你只要掌稳车把,出了街口,认准了方向,一直走,准没错。俺还是在后面帮着推 104 ==========第105页========== 吧1”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茫茫一片。英姿焕发的小圃姑娘,操起车把,调转车头,迎着大风雪,朝着东方,昂首挺胸,一直问前。 105 ==========第106页========== 滩上新路 王诗明 瓢泼的大雨,夹着炸雷和闪电,下得正猛。 废黄河滩上,一片迷迷茫茫,到处都是哗哗的流水声。雨水沿着滩边的防水大坝,象断了缰绳的野马,奔泻而下,和地面上四处横溢的水流汇集起来,冲向滩上大队新改造好的一百亩稻田。一道道的排水沟被冲垮了,笔直的田埂,一处处倒塌了,平整的土地,出现了一条条大沟。人们辛勤劳动的成 果,眼看将化成泡影了。 队部的小屋里,生产队长赵丰正在为这件事焦急。他一会儿扶着桌子,两眼直楞楞地望着窗外;一会儿皱着眉头,在屋里走来走去。他心里暗暗责怪自己:都怪我当时不坚持自己的意见,迁就了他们,才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突然,门一下子打开了,暴风夹着大雨,把魏侠送了进来。她扛着一把铁锨,头戴着草帽,身上披着一件半旧的蓑衣,裤腿挽过膝盖。一进屋,浑身的雨水直往下淌,立即在地面汇集成一滩子水。在她后面,老贫农李大伯也披着件蓑衣,全身湿淋淋的。瞧那模样,都是刚从地里奔回来的。魏侠把铁锨往墙上一靠,随手把门掩上。 赵队长看了魏侠他们一眼,也没有搭理,仍然在屋里来回走着,脸上毫无表情。 106 ==========第107页========== 魏侠是潍上大队党支部书记,二十五六岁,中等身材,扎着两条辫子,黑里透红的脸上,两道浓黑的眉毛,衬托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显得沉静而坚强。文化大革命初期,她带头造了刘少奇修正主义路线的反,带领贫下中农坚决走农业学大寨的路。贫下中农都喜欢她,信得过她。滩上大队地处黄河故道,旧社会,这里流传着一首民谣:“黄河滩,水流沙,大风一吹就搬家;钻耳朵,迷眼睛,刮到嘴里麻沙沙。”自从她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以来,一直捉摸着:怎样变害为利,让黄河滩也为社会主义服务?去年,她带领全大队的贫下中农,狠批了林彪鼓吹的“天命论”和懦夫懒汉的世界规,克服了种种困难和阻力,决心在黄河滩上闯出一条新路。他们以大寨贫下中农为榜样,奋战了一个冬天,筑起了一条三里多长的防水大坝。又从五六里外的地方,挑来了一担担淤泥,在黄河滩上改土造田。硬是凭着一副肩膀两只手,把坑坑注洼的荒滩,平整成一块块方田,挖出了一条条的排水沟。这黄河滩上改造出来的一百亩新稻田,凝集着魏侠和全大队贫下中农的多少汗水和希望呵!眼下,一场特大的暴雨把田冲毁了,魏侠和滩上大队的贫下中农,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看着赵队长沉默不语地来回走动,魏侠心里已明白了七 八分:赵队长的思想又出现反复了。她暗暗思量着:“龙无头不走,鸟无翅不飞。”在困难面前,关键是领导干部要顶得住,才能统一思想,群策群力。她走到赵队长身旁,语重心长地说:“大伯,失败并不可怕,要紧的是怎样从中找出失败的原因。” “原因?”赵队长停住了脚步,机械地重复着。他叹了一口气,说:“嗨,新开的一百亩地,又泡汤罗!” “不!大雨能冲毁咱们的地,但冲不垮咱们改天换地的决 107 ==========第108页========== 心。” “对!咱们要总结经验教训,继续干!”李大伯坚决支持魏侠的意见。 “怎么,还要干?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赵队长两眼直楞楞地盯住魏侠,额角上暴起几条青筋。 “老赵,你…”李大伯一听话音不对,就走向前去,严肃地说道:“为了改造黄河滩,魏侠和大伙冒着大雨,到地里观察水情,研究抗灾办法,可你倒坐在这里打退堂鼓!” “打退堂鼓?”这几个字,象重锤一样,敲在赵丰心上,他感到很不是滋味。赵丰当队长有八、九年时间了,论生产真是把好手,耕、锄、耙,样样拿得起来。要论改造黄河滩,他原先也是个促进派,碰了几次钉子,就再也鼓不起劲来了。去年改造黄河滩,起先他就反对,后来看到群众热情高,党支部坚决支持,才勉强跟着干,这回暴雨把田冲毁了,他认为更加证实自已的意见对头。此时此地,李大伯的批评,他听起来特别刺耳,就拉高嗓门嚷道:“不行,俺不能眼看着你们再浪费人力、物力。咱还是集中劳力,搞好原有的那些地,争取补回滩上的损失。” “原有的土地,咱们是要继续抓好,加强管理,争取过“长江’。但是,咱们可不能光盯着原来的那些地,咱们还要向生产广度进军,把黄河滩解放出来,让它为社会主义出力。”魏侠语气坚定地说。 赵丰的嘴动了动,正想说什么,忽听“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窗上的玻璃震得“铮铮”响,随着一阵风,一个虎里虎气, 十八九岁的小伙子闯了进来。他连个招呼也不打,只顾嚷道:“老天爷存心和咱们作对,这雨水象天河决了口,晔哗地下个不停,一家伙就把咱们的地给冲了。眼下,插秧季节快到了, 108 ==========第109页========== 要赶快想办法呀。” 赵丰一看,是青年突击队长肖刚,见他那股急劲儿,便接着口说:“想在黄河滩上种水稻,只怕是种了一葫芦,收了小半瓢,我那五斤半小麦的事,你们不是不知道!” 话音刚落,性情急躁的肖刚,对着赵丰象小钢炮似的吼了起来:“一次被蛇咬,三年怕草绳。哼,我知道你给那个五斤半吓破了胆。” 李大伯也意味深长地说:“是啊,不能因为吃到一粒砂子,连饭也不敢吃啦。” “可也不能吃了一嘴砂子还不想吐呀!咱祖辈以来试过几次都失败了,在黄河滩上种水稻,明明是瞎子点灯一白费蜡。你们不信,还要干这可不行呀!” 赵丰说出这样的话,魏侠又气愤又惊讶,她谦动地说:“路是人走出来的。毛主席教导我们:‘我们正在做我们的前人从来没有做过的极其光荣伟大的事业。’大寨的贫下中农已经为我们作出了榜样,我们只要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办事,依靠群众,总结经验,克服困难,一定能在黄河滩上闯出一条路来。” 轰隆隆一阵响雷过后,铜钱大的雨点,猛敲打着玻璃窗,溅起白蒙蒙的水雾。屋外是风雷雨电,各种声音汇成巨大的轰鸣,屋里,几个人谁也不讲话,显得格外寂静。魏侠见天渐渐黑下来了,便站了起来,严肃地说道:“大伯,你们都比俺年长,参加革命的时间比俺早,经历的大风大浪比俺多。俺在工作中有什么缺点错误,请你们指出来,俺一定改正。但是,眼前咱们只能前进,不能倒退,暴雨所带来的困难,吓不倒真正的革命者,它只能更加激起咱们的革命斗志。如果在前进的道路上,受到一点挫折,就再也不敢往前闯了,因循守旧,不 109 ==========第110页========== 想创大业,一心守摊摊,那就会看不到广大群众的社会主义积极性和伟大的创造力。” 魏侠一口气说到这里,然后停了停,笑着对赵丰说:“大伯,我相信在改造黄河滩的战斗中,你一定会想通的,一定会跟我们一道往前闯的!眼下的困难,咱们开个支委扩大会,研究解决的办法。”说完,魏侠转过头来,肖刚马上去通知人开会。肖刚应了一声,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李大伯赞许地点了点头,赵丰一声不吭地抽阅烟。 二 深沉的夜色,笼罩着整个黄河滩。这场大暴雨,并没有把滩上大队的贫下中农吓倒。暴雨已逐渐失去了原先的那股势头,现在是时紧时慢,时停时续地下着。 支委扩大会一结束,魏侠就提着马灯,扛着铁锨,和大伙 一起又一次来到黄河滩上。她想起了支委扩大会上的情景,想起了同志们的鼓舞和支持,心里觉得热呼呼的。会上,大伙分析了灾情,认为主要是排水问题没有解决,只要依靠群众,集中力量獬决这一主要矛盾,稻田完全可以保住。在魏侠提议下,会后大伙-一起来到黄河滩,进一步观察水情,研究解决办法。 雨水汇积成无数道小河,卷着泥沙,向废黄河底流去。魏侠他们在一条两米多宽的水沟旁停了下来,仔细观察着。只见奔腾的积水,冲击着沟两旁,底部迅速向外扩大,变成了上面窄,下面宽,看去活象个翻过来的猪槽。不一会儿,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沟两边的沙塌下去了,沙有的被水卷走了,有的沉到沟底。接着沟底部又迅速向外扩大,塌下去了…。魏侠看了,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一点点把田吃掉了。” 110 ==========第111页========== 肖刚见沟底越来越浅,焦急万分。他操起铁锨,“忽”地跳进沟里,铲起沟底的泥沙,向田里甩去。经他一搅,沟塌得越来越厉害,沟面也越来越宽了。肖刚还不服气地,嘟曦着:“娘的,俺就不信治不了你!” 大家看了肖刚的那股蛮劲,都笑了起来。魏侠叫肖刚上来,说:“性急吃不了热粥。咱们先研究研究。” 大家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有的说,地里的水都集中在几条大沟,水量太大;有的说,流沙容易把沟淤死,水一乱流,地就受害;有的还干脆说,说一千道一万,就是沙太松,容易随水跑。 魏侠听着大伙的议论,不住地点着头,说:“大家分析的很有道理。在黄河滩上开沟,光做到小沟通大沟,沟沟相通还不够,还必须抓住它的特点,做到沟要挖得深,坡度要大,而且两壁还要坚固,才能不易被水冲塌。” “要坚固,这好办。明天,我们突击队去拉些砖,再扛几包水泥,保证把沟修坚固。”肖刚兴奋地嚷着。 “光为了坚固,丢掉节约闹革命的思想,那也不行!”李大伯提醒肖刚。 能不能用其它东西代替砖和水泥呢?魏侠心里反复思考着。突然,她随手把铁锨交给李大伯,拔腿朝村里跑去。大伙望着魏侠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了。 赵队长丝毫设有党察到魏侠的行动,他望着眼前的这个“破烂摊”,想起支委会上同志们的批评和帮助,想起了魏侠他们改造黄河滩的理想和决心,他暗暗问自己:“难道我真的错了吗?”他摇了摇头,两眼又移到田上。只见有的水沟已被淤死,简直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雨水朝田里横流着。有的水沟比原来宽了好儿倍,奔腾咆哮的流水,卷着泥沙,吞噬着田 111 ==========第112页========== 地…。看着,想着,自己过去改造黄河滩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一九六二年,赵丰看到黄河滩上的废地,占全队土地面积的二分之一。他想,如果能让这些废地长出粮食,那该顶多大用场。于是,他就带着一部分人,选择了一块地,把沟平了平,试种了五亩小麦,每亩地用了二十八斤麦种。可是,长出的麦苗,又黄又瘦,稀稀拉拉,风一吹,雨一冲,这边缺几行,那边缺 一片,这边出来一条沟,那边出现了一个坑。辛辛苦苦地干了 一年,每亩地才收了五斤半小麦… 一道雷电划过,把黄河滩照得雪亮。魏侠扛着一捆沉甸甸的芦柴,急匆匆地走着。 “魏侠,看你回去扛东西也不叫个人帮帮。”李大伯一面埋怨,一面帮魏侠放下芦柴。魏侠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高兴地说:“咱们用它试试看。” 李大伯从芦柴捆里抽出几根有锨柄粗细的木棍,端详了 一下,喃喃地说:“用这东西当木桩,里面再摆芦柴?”肖刚听了,高兴地吆喝着:“管,这办法管!” 魏侠看着赵丰呆呆站在那里,便亲切地叫了声“大伯”。赵丰从沉思中惊醒,见大伙正在忙什么,他也没有顾得细看,听魏侠叫他,就径直朝魏侠走去,准备再劝劝她。 魏侠拿着术桩,招呼赵丰来扶着,赵丰只好跳进沟里,扶着术桩。魏侠抡起铁锤,几下就砸下去了。她又拿起芦柴,在木桩和沟壁之间摆了起来,沙不继续往下淌了。 赵丰看着这情景,喉咙里火辣辣地,好象塞进了一把辣椒。他准备说服魏侠的话,又咽下去了,不知不觉也插手干了起来。 大伙干得正欢,沙随着雨水,又从芦柴缝里钻了出来。 112 ==========第113页========== 赵丰看又不行啦,便直起腰,摇着手说:“算了吧,留着这些劲,还是用在原来那些地上吧。” 肖刚听了,立即粗声粗气地反驳道:“怎么?你还是要拉倒?” “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一明摆着。”赵丰指着水沟。“大伯,你再来看看这个。”魏侠指着巍然屹立的防水大坝,语意双关地说,“它为什么没有受到损失,就是因为咱们总结了以往的经验教训,护上了草皮。” “以往的经验教训?”赵丰又想起那次改造黄河滩的情景,便说:“咳,废黄河滩,明明有个‘废’字嘛,怎么能长出粮食?魏侠,不是我爱老提那五斤半…” 肖刚早沉不住气了,他打断赵丰的话:“五斤半,五斤半,啥时才能丢掉这本旧皇历。” “什么旧皇历?这是实践经验!”赵丰有点火了。 “什么实践经验?这是保守思想!”肖刚朝赵丰又放了一炮。 “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们,反倒给我戴上个‘保守思想'的大帽子。”赵丰越想越气,大声嚷道:“这条路就是走不通!”转身朝村里走去。 魏侠望着赵丰的背影,心想,一个要上马,一个要下马,这正表现了两种思想、两条路线的激烈斗争啊。她转过身来,面对李大伯和肖刚他们,坚定地说:“改造黄河滩,不仅有自然界上的障碍,更主要还有思想上的障碍。”她走到肖刚身旁,语重心长地说:“咱们光有一股闯劲,战胜自然上的困难还不够,还要学会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解决思想上的阻力啊。”肖刚笑了笑,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113 ==========第114页========== 三 赵丰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魏侠的话,老在他脑子里翻腾着。天快亮了,他索性穿起衣服,“叭哒叭哒”地抽起了烟。 魏侠很早就起床了,她到地里转了一圈,又朝赵丰家里走去,推备找他详细拉拉。赵丰家的门虚掩着,堂屋里透出灯光。魏侠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堂屋当间放着一张方桌,桌上是一摞碗,几双筷子,旁边还放着一盏油灯。赵丰蹲在地上,认真地擦着一张犁。这是他多年形成的老习惯,每当心里有事,总是情不自禁地搬出这张犁,长时间地擦呀擦呀。魏侠站在门口看了许久,赵丰都没有发现,直到魏侠叫了声“大伯”,才注意到来人。他点了点头,随手递给魏侠一张小凳子,算是打了招呼。 魏侠坐在赵丰身旁,直截了当地说:“大伯,俺觉得你近来没有跟大伙想到一块呀。” 赵丰心头一震,两眼盯着那张犁,沉默不语。魏侠心情沉重地说:“记得俺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你就给俺讲这张犁的故事,你要俺记住旧社会的苦难,不怕艰难险阻,敢想敢干,永远往前闯。” 魏侠的话,拨动了赵丰的心弦,使他不禁想起了那苦难的岁月… -一九四八年,赵丰、李大伯和魏侠的父亲,这三个长工棚里的老伙计,曾用这张犁,在无人过问的废黄河滩上,拉的拉,扶的扶,起五更,睡半夜,开出了一亩多地。他们三个人合计,到地主张歪嘴家借了二十五斤麦种。这个狗地主,心狠似毒蛇,当他知道赵丰他们想在黄河滩上种庄稼时,就恶狠狠地 114 ==========第115页========== 说:“哼,穷小子尽做美梦,还不是得白白给我干两年活。”他就把麦种全部用开水烫过了。 小麦种下后,五天、十天、半个月过去了,地里一棵苗也没有长出来。后来,他们知道是张歪嘴捣的鬼,魏侠的父亲是个烈性汉子,气得跳起来,立即去找张歪嘴算帐。可是,狗地主反而倒打一耙,说魏侠的父亲败坏了他的名声,当场就指使狗腿子,把他打了个半死,抬回家没两天,就含恨离开了人间。为了二十五斤麦种的债,张歪嘴还逼着赵丰和李大伯白给他干了两年活。赵丰为了牢记这血海深仇,把这张犁一直保存到 现在。赵丰两手颤着,久久地扶摸着这张犁。这不是一张普普 通通的旧木犁,它是阶级斗争的血泪帐呀! 魏侠擦了下眼上的泪花,指着木犁问道:“大伯,为什么过去两次改造黄河滩都失败了?你仔细捉摸过没有?”她见赵丰沉默不语,把凳子向他身边挪了挪,恳切地说道:“解放前,不是咱贫下中农没有力量改造黄河滩,而是政权不在咱们手里,大伯和俺爹想改造黄河滩,只能被逼得家破人亡。一九六二年,你和广大贫下中农又一次进行改造黄河滩的试验。可是,由于修正主义路线的干扰和破坏,说什么改造黄河摊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你还因此受了打击。”“咳!”赵丰握紧拳头,朝自已腿上打了一下。 魏侠接着说:“围绕改造黄河滩的问题,始终存在着两种思想、两条路线的斗争。大伯,咱们可不能被表面现象蒙住了跟晴,看不清方向、路线啊。” 赵丰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魏侠一面帮赵队长擦犁,一面问道:“大伯,咱们附近有儿个大队?”魏侠提出这个问题,赵丰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只听门外 115 ==========第116页========== 传来一个宏亮的声音:“李滩、赵庄、三里店。” “老李,是你!”赵丰闻声站了起来,挪过一条凳子,亲切地招呼着老伙伴。 “咱附近就有三个大队,他]在黄河滩上都有不少地呀。”魏侠又进一步说。 “李滩有八百亩,赵庄有七百五十亩,三里店有九百亩。”李大伯还没坐下,就报出这三个大队的土地亩数。 “咱们大队还有八百五十亩。大伯,你来算算,整个废黄河滩上有多少个这样的大队?总共有多少亩地?现在全国各地农村,在大寨精神鼓舞下,广大贫下中农大干快上争贡献,在荒山秃岭、盐碱滩上夺高产,难道咱们还能让这大片大片的黄河滩,再常年沉睡下去吗?不能!咱们一定要闯出一条新路,让千百亩土地,让整个废黄河滩都变成米粮仓,为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作出更大贡献。” “这么说,咱要改成这一百亩,可就闯出了一条夺高产的新路。”赵丰若有所悟。 “对!咱们就是要在这古老的废黄河滩上闯开一条新路!”魏侠由于兴奋,脸上泛着红光,她坚定地说:“改造黄河滩,困难会有千千万,但是,有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指引,有广大贫下中农的智慧和力量,就没有攻不下的难关,克服不了的困难!”说着,魏侠又从兜里倒出一些沙来,在地下搞成个小堆,拿起 一根草,埋在沙堆上。赵丰出神地望着。魏侠俯下身去,用嘴朝沙堆上一吹,沙就飞起来了,草根露出来了,草很快倒下了。魏侠又把草重新埋好,舀了一碗水,倒在沙滩上,又俯下身去吹,沙一动也不动,草随着吹来的风,来回摆动着。 赵丰领会了魏侠的意思,说:“你这是说,在黄河滩上种水稻,不会受风沙的侵害。”116 ==========第117页========== 魏侠微笑着,朝赵丰点了点头,说:“但还要防止大雨的侵害。大伯,我想这样处理排水沟,你看管不管?”她把一个小凳放倒,指着平面说:“这好比是咱们昨晚摆的芦柴,里面再加一层淤泥,沟就不会被冲塌了。” “真是蔽锣打鼓一一响(想)在一个点上啦。刚才开了个‘诸葛亮会’,大伙也主张这样干。”李大伯兴奋地说。 魏侠的一番话,象一把钥匙,打开了赵丰的心,他觉得亮堂多了。他站了起来,在桌子上拍了一掌,说:“原来不是路子堵塞了,而是我的脑瓜堵塞了。路线不对头,老是看不到黄河滩的希望,说话、办事就会错,光想着我那五斤半。”说着,三个人一齐笑了起来。李大伯风趣地说:“老伙计,你这话就说到点上啦!他们年轻人敢想敢干,走在咱们前头罗,咱们可不能拉得太远,也得加把劲撵上去!” “哨哨哨!”肖刚在奋臂敲钟。宏亮、激越的洪钟,犹如战斗的号角,激励着人们开始新的一天的战斗… 滩上人在党支部的带领下,顶逆风,战恶浪,用自己的汗水浇灌了一株株禾苗,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了奇迹一在沉睡千百年的废黄河滩上,破天荒地栽种了水稻,亩产居然过了“长江”,夺得了好收成。人们传颂着丰收的喜讯,更加激动地畅谈着魏侠带领大家闯出的新路,展望着黄河滩美好如锦的前程。几个月过去了,这天,村口的汽车站上,人们兴高采烈地欢送着自己的代表,去参加地区农业学大寨代表大会。 此刻,魏侠的心情格外激动。她想着,滩上大队不过是在改造黄河滩的大战役中,打了一个小仗,起到尖兵的作用,上级党委就给予很高的荣誉。地委负责同志还要她详细介绍改造黄河滩的经验,准备全面推广,这是党和人民的鼓舞和鞭策啊! 117 ==========第118页========== 李大伯从人群中走过来,亲切地对魏侠说:“孩子,放心去吧。咱们已经闯开了一条新路,就得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今年改造二百亩黄河滩的任务,一定会胜利地完成。” 这时,赵丰分开众人,挤了进来,紧紧屋着魏侠的手,好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谈起,老半响才说:“你告诉代表们,这条路走的通!这是一条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发扬大寨精神的路!这是一条继续革命的路…” 远处黄河滩上,红旗招展,人声鼎沸,歆声嘹亮。它告诉人们:古老的黄河故道摆下了新战场,向黄河滩进军的新的战斗又打响了。 118 ==========第119页========== “管得宽” 宋其恒 太阳还有一竿子高的时候,汽车“ 声,在一条笔直 的大道上停住了。“勤俭大队到了·随着司机同志的喊声,我兴匆匆地提起行李,跳出了车门。 这是一个座落在黄河滩上的绿树环抱的村庄。透过一行行整齐的防风林,放眼望去,田野里到处是一片丰收的景象:沉甸甸的稻谷压弯了腰,拳头大的棉桃笑炸了嘴;杂交高粱撑起的红伞象燃烧的火炬。在迎着村口的一个学习专栏里, 一篇《管得宽大叔斗志昂》的文章特别醒目。我正想往下看,突然背后传来喊声:“同志,你是老孟吧?”我忙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人,正笑着向我走来。我真有点疑惑了,他怎么知道我姓孟呢?见他这样热情,我连忙点了点头,笑着回答:“对。同志,你…” “我姓陈,就是这勤俭大队的。上午接到公社的电话,说你下午要到我们这里来。走吧,先到大队部歌欺脚。”说着,他抢过行李,往肩上一搭,就头里走了。 从交谈中,我才知道:他就是新任的大队革委会主任。“听说你来采访,我们欢迎呀。”老陈边走边说,“在批林批孔运动的推动下,俺贫下中农都有股子使不完的劲。就拿我们管得宽大叔来说吧,我这个革委会主任,也得好好向他学习哩!”老陈这一说,又使我想起了学习专栏里的那篇没来得及看完的文章。我不禁脱口而出: 119 ==========第120页========== “这位大叔的真名叫什么?” “这是他的外号。”老陈笑了笑说,“他原名叫严向东。”我恍然大悟。公社介绍情况时,曾提到过老贫农严向东的名字,想不到他就是这个管得宽大叔。于是,我饶有兴趣地追问起这名字的来历。 老陈沉默了片刻,就滔滔不绝地讲开了: “俺管得宽大冷苦大仇深的老贫农,旧社会,拚死拚活地干了大半辈子,4一天舒心日子也没摸着。解放后,生活才象吃着甘蔗上楼梯一节书甜、步步高起来。从土改到现在,一直是我们队的老积极。别看他不是个干部,平时,对人对事坚持原则。谁做了对不住集体的事,他都要管。尤其是对那些损害社会主义集体的歪风邪气,更是敢顶敢斗。有些爱走歪门邪道的,比如富裕中农高占宜,就看不惯他,背后议论说:‘胡子都一大把了,上面没委他当官,下面没选他管事,他这么爱管闲事,真是个管得宽!’就这样“管得宽’这个外号就传出来了。严向东大叔听了这些冷言冷语,并没港气,他说:“俺胡子一大把了,就不要革命啦?干社会主义,俺贫下中农就是要管得宽。对歪风邪气不斗争,·社会主义就不能前进!?这两年,他年纪大了,队里派他看看庄豫,管管大场。干这个,他简直象把铁锁头。就这样,时间长了,社员们越来越党得他做得对,管得好。管得宽’这外号也就越叫越响了。”听了这名字的来历,我不住地点头。接着,老陈又给我讲了一件很有趣的小事: “去年秋天,队里派他看山芋。有一次,他刚满十岁的小孙子,跟他到地里去玩,趁他不在跟前,扒了两块山芋,在身上擦了擦,刚想下口啃,他在地北头看见了。他一边跑,一边喊, ·小华子,不准吃!快给我放下!?这一喊可不得了,华子见他 120 ==========第121页========== 跑过来,抓着山芋,拔腿就跑。这一老一小,一个头里跑,一个后头撵,一直跑过两节子地才撵上。管得宽大叔累得直喘粗气,一把夺过华子手里的山芋,瞪着两眼,把华子训得哭着回家了。事后,他还三番五次地找我作检讨,责怪自己平时对小孙子思想教育抓得不紧不严…”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地笑着说:“这老人也太认真了。”“是啊,当时我也是这么想,就劝他说:‘孩子小,不懂事。再说,扒两块山芋吃,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谁知,这下子却把他劝火了。他眉毛一拧,两眼-一瞪,直冲着我说,‘你说得倒轻松,这山芋是谁的?集体的。集体的东西,一根草棒子也得当大梁看!别看这是小事,小洞不补,大洞受苦。队里派俺看山芋,俺就能掩私护短啦?咱们要出以公心,可不能有丝毫马虎呀!’他一番话,也确实给我这个新干部敲了警钟。后来,队里召开群众护秋大会,他又把小孙子扒两块山芋的事向全大队社员作了检讨!” 听了这个故事,我被严大爷这种铁面无私的精神深深地感动了。这不正是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贫下中农的高尚品质吗! “其实,这事不能怪严大叔。”老陈打破了我的沉思,接着说: “后来才了解到,是高占宜搞的鬼。他平时爱沾光,经常挨严大叔的批评,这回见队里派严大叔看山芋,就故意挑唆小华子去扒山芋吃,准备抓话柄,看笑话的。谁知这目的不但没达到,反倒使大伙对严大叔更加信任了。” 说着,我们已到了大队部。我放下行李,就向老陈提出。希望能尽快见到这位老人。 老陈笑着说:“这两天他生病,我要他在家好好休息,要 121 ==========第122页========== 不然,还不好找他哩。” 太阳已经进山了,远处天边飘着火红的晚霞。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里,缕缕炊烟袅袅上升。我们穿过两条南北大街,往左一拐,一座三间砖瓦房出现在眼前。只见门框边挂着 一串通红的辣椒,屋后的两棵高大的垂柳罩着大半个屋顶。老陈告诉我,这就是严大爷的家。我们刚推门进去,就听见一个老年妇女嘟嘟哝哝的声音,随着那咕哒咕哒的风箱声,从西边的锅屋里传出来: “俺学得不好,就你学得好,理论高!蛤蟆蹦几蹦还要歌 一歇哩!你不去,打稻场就没人管了?” 老陈拽了拽我的袖口,笑着小声对我说:“听,老俩口又磨牙了1” 我觉得来的不是时候,正犹豫着,老陈一把拉住我就往锅屋里钻。 “严大婶,老夫老妻的了,又磨什么牙哩?”说着,老陈就坐在锅台旁的一个木墩子上。 屋里被蒸气和烟罩着,大娘正一手拉风箱,一手往灶膛里添柴禾。灶里窜出的火苗,把她多皱的脸照的通红。听见有人说话,她扭头一看,先是笑了笑,接着又转过头,一边烧火 一边委屈地说开了: “陈主任,你说说,到哪里去找这号人?有了病不休息,昨晚发了一夜烧,今晌午饭也没吃好,刚刚听广播喇叭里说夜里有雷暴雨,就又坐不住了,非要到大场去看看不可。我说,‘你病还没好利索,要再添点毛病,一捣弄又是好几天。再说大场上有那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缺你个老头子就不成事?”你猜猜他说啥,‘哼!你呀,眼睛不要老是盯着我这点小毛 122 ==========第123页========== 病,那么多粮食在大场上,你就不操心?”说着,就蹶着胡子走了。” 这时我才知道,这位白发苍苍、皱纹满脸的老大娘,原来是一个人在说气话。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禾,又接着说:“陈主任,要他好好休息,这也是你关照的呀。再说,我也是为了集体1你说说,赶上今年这样的好年景,人都忙得一个顶个用,他毛病一拖,我又请医生又煎药,不影响工作吗?我们老年班还有几十亩棉花等着拾,百十亩稻草等着上垛哩!他看大场有事,俺就没事啦?”说完,她把一根烧着了的火棍往灶前的灰堆里一插,又咕哒咕哒地拉起风箱来了。 听了大娘这番话,我走上前去,笑着说:“大娘,你和严大爷这种一心为集体的精神,都值得我好好学习!”大娘大概一直没有发现我这个陌生人,一听我说话,忙抬起头,一边把鬓角上的一缕银发往耳后理着,一边上下地打量我。老陈介绍了我的来意。大娘忙摆着手,也笑着对我说:“不中,不中,差得还远哩。”接着,她站起来,解下头上的一块蓝头巾,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说:“到北屋里歇歇去。”说着,就拉着我和老陈往外走:“来,快坐下,我神茶去。”大娘把两个杌子放在我们面前,转身又跨出了门槛。 这屋子里干净利索,北墙上贴着一张毛主席像,下边是~些红红绿绿的奖状。门上贴着一幅“毛泽东恩想阳光普照,社会主义是幸福金桥”的对联。洁净的方桌上,一只小闹钟正滴嗒滴嗒响着。我们正仔细地看那墙上的一张张奖状,只听得“哗啦”一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身穿红背心的小男孩,正踮着脚抓桌子上的一枝红铅笔,不小心把一个卷了皮的本子推在地上。小男孩象闯了大祸,吓得早跑得无影无踪了。我弯腰拾起那敞开着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铅笔字。 123 ==========第124页==========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严大爷的记事的小本子。上面抄着儿段毛主席语录:“深挖洞,广积粮,不称箱。”“备战、备荒、为人民。”“共产党的哲学就是斗争哲学。” 正看着,大娘端着两碗热茶进来了,见我看这个小本子,就说: “他这个本本可娇着哩,俺小华子摸摸都不行。我连个斗大的字也不识,你今儿瞧着里边到底有啥宝贝?” “是大爷的学习心得,写得可好哩!”我说。 “哦,怪不得哩,一有空不是看就是写的。有时候还给我讲哩。说什么,‘俺人虽老了,可走社会主义的步子不能小。俺年纪大记性差了,更要抓紧学习。心明才能眼亮嘛!’…”说着,大娘也笑起来了。 天全黑下来了,我等得有些焦急,问:“大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呀,象个没砣的秤,定不准。自稻子一登场,他就整天泡在大场上。有时吃饭还得让俺华子给送去哩!这个家都快成了公路边上的汽车站了,来了一站就走。” 大娘这么一说,我知道在家坐等是不行了,不如上大场去看看,就和老陈一起告辞了大娘,直奔大场。 大场上灯火通明,社员们正在挑灯夜战。 一捆捆的稻把堆积如山,一个个粮画又粗又圆,非常耀眼。脱粒机鸣鸣地叫着,扬场机伸长了脖子,把稻谷使劲地喷向天空,飞起一层雾,落地一片金。社员们一张张脸上都堆满了幸福的微笑,滚动着晶莹的汗珠。欢笑声、机器声组成了一支动听的乐曲,整个大场就如一幅丰收的画卷… 看着这紧张战斗的场面,就象投进了火红的炉膛里一样, 124 ==========第125页========== 老陈立即加入了战斗的行列。我挽起了袖口,也跟着老陈干了起来。 劳动中,我发现一位老人,中等个子,稍瘦的身材,一条灰布褡拦腰扎着,后腰里还别着一只旱烟袋,正站在刚脱过的稻草堆旁,拿起一个个稻把子,上下地寻找着什么。老陈指着他的背影告诉我:那就是严大爷。说完,他就被一个扬场的小伙子叫走了。 望着严大爷的背影,看着他那严肃认真的动作,一种崇敬的心情一下子涌上心头。我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子,刚想上去打招呼。猛听他大喝一声,象炸雷似地压过来: “停下!”只见严大爷一转身,手里拿着几个稻穗子,冲神着中间一合脱粒机喝着。 这台机子上,年龄最大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瘦长的个子,憔悴的面孔,尖尖的下巴颏上长着一撮黄胡子。听到喊声,他两只快眯到一块儿的眼睛,不耐烦地斜着瞅了瞅严大爷,才漫不经心地扳下电闸。 “看看你干的这活路,能合要求吗?!”严大爷晃着手里的几个稻穗子说。 “哦,原来是几个半截稻穗呵。”那个长着黄胡子的小老头儿,一手捻着下巴上的那撮小胡子,不在乎地笑着说,把“半截”两个字说的特别重。 “高占宜,你说什么!半截稻穗子也是俺贫下中农的血汗,集体的财产!俺这黄河滩上的稻穗子来得可不易呀!”“这个谁不明白。”“明白为什么这样干?!” “吃饭还掉个饭粒哩。这上千上万的稻啦,丢个一星半点的,也是避免不了的事。再说,马快要下雨啦、不赶着点脱粒 125 ==========第126页========== 能行吗?” “避免不了的事?!你也板着指头算一算,就按一亩地毁二斤,俺这六百亩地要糟蹋多少粮食?时间紧就拿着粮食摔着玩呀!啊?你说说!” 高占宜摸着下巴,沉默了好久才说: “严大叔,你说的全在理,全在理。这就改,这就改。”“你说说怎么改法。” “保质保量,保质保量。”高占宜说着转身就走。 “回来!”严大爷象下命令似地说,“把这堆稻把子再重打 一遍。” 高占宜象触电似地一惊,两只小眼珠转了一下,又摸着下巴,转身朝严大爷笑着说: “严大叔,就改正就是啦。这么一大堆重打一遍,又费人力又费工,我看这个就算了吧。不是说马上就要分稻草了吗,反正粮食谁还不知道爱惜。” “住口!”听了这话,严大爷前额上的儿道皱纹紧缩在一起,鬓角上的青筋鼓出了脑门,花白的胡茬在嘴上直抖:“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高占宜,你的病根哪年哪月才能挖掉呵?!” “严大叔,俺们一条街上住着,又是隔墙邻居,一块地里干活,一杆秤上分粮,都是靠工分吃饭,你何必老是和俺过不去?” “你这损公利己的发家思想不改掉,俺就永远和你过不去!你说说,为什么你自留地里的稻子,打了又打,拣了又拣,生怕丢上个粒子。对集体的活路,你又是怎么干的?运稻子时,你丢三拉四,俺说你几次,你都当耳旁风,背地里,却叫你 二福往家拾。前儿天,你又指使二福到大场边上来制粮食,拿 126 ==========第127页========== 到家里去喂鸡。现在听说分稻草了,你又生出这个法子,把稻把子打不干净。实话告诉你吧,你想的那条路,永远走不通!别说是一条街上住着,又是隔墙邻居,就是一个锅里抡勺子,不走社会主义正道儿,俺也得斗!” 这一番话,把高占宜敲打得象泄了气的皮球,眉头上、鼻尖上沁出了一层汗珠子。他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儿,才耷拉着脑袋来到严大爷身边,抱起稻把子去复打。 经过一场紧张的战斗,大场上的脱粒任务胜利完成了,严大爷才抽出别在腰里的旱烟袋,一边装烟,一边朝窝棚走去。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我紧赶上去说:“严大爷,我是县里来的,叫孟军,想找你聊聊。” 严大爷回过头,认真地看了我一眼,接着伸出一双长满老茧的大手,紧握住我的手说: “孟同志,到窝棚里坐吧。”严大爷笑着把搭在肩上的一条白毛巾递给我擦汗。 窝棚里,一盏油灯忽闪忽闪地往上窜着火苗,照着大爷的脸。这时,我才真正看清,大爷的头发几乎全白了,眼角里的几条皱纹由深而浅伸向鬓角;花白的胡茬蔓延到耳根。这一切都标志着他已是六十出头的人了。唯有他那对深沉的眼睛,还显示着不服老的神气。 “大爷,你坚持原则,对高占宜的错误思想,敢于斗争,对我这个常蹲机关的人,是一次很好的教育啊!”我望着严大爷那张微带笑容的脸,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说。 “不,不,差得还远哩。”大爷爽朗地笑了。接着又严肃地说:“对高占宜这号人的思想,就是不能迁就。不然,歪门邪道就堵不死,歪风邪气就刹不住。” 127 ==========第128页========== 正说着,严大娘一手端着个搪瓷缸,一手拿着件棉衣走了进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病还没好,就又不知轻重地干起来了。给!快喝点姜丝糖水暖暖。”大娘既爱惜又有点嗔怪地说。 “好,好,好。我这会也没出啥事,你回去吧!”说着严大爷叭答叭答地抽起烟来。 “没啥!没啥!你就知道你有工作,别人就没事啦?”大娘说着,把瓷缸递到大爷手里,又催道:“快喝吧,喝了好回去睡觉,今晚叫俺老二来替你。病快点好了,俺拾花割稻也放心啦!” 听了大娘的话,我也跟着劝大爷回去休息,大场让青年人来照料。他却说:“你不知道,他们年轻人干了一天活,头一沾枕头就睡熟了。再说,白天他们还有别的任务哩。这看大场的事,谁也不用来代替。” 大娘知道他的理脾气,自己认准了的事,就是套上八头大键牛,也甭想把他拉回头。她把手里的棉衣往大爷跟前一撂,又从衣襟下边的布兜里掏出个纸包说:“别忘了吃药。”说完就走了。 这天夜里,我和严大爷一起睡在窝棚里,他又给我讲了很多。从他的苦难家史,讲到今天的幸福生活;从同刘少奇大刮“三自一包”的妖风作斗争,讲到粉碎林彪反党集团的胜利;特别是当讲到批林批孔运动,带来了苏北平原上又一个丰收年景时,他哈哈地笑了起来。这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夜间的寂静,…直传得很远,很远。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浑身热乎乎地睡得正香,忽地 一阵旋风夹着雨点钻进了窝棚,我被惊醒了。我忽地想起,严大爷身体不好,容易受凉,该把我的衣服给他盖上。起来一看, 128 ==========第129页========== 我楞住了,严大爷的被子平展展地盖在我身上,他人却不见了。到哪儿去了呢?我忙穿好衣服,刚走出窝棚,几个冰凉的雨点打在我脸上,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透过茫茫雨雾,我看到-一个人,提着盏铮亮的马灯,正沿着那一排排又粗又大的粮囤子朝前走去。 “严大爷…”我使劲地喊起来。 “小孟,你快回去睡觉,别凉着身子,我看看这粮囤子盖得严不严!”这是严大爷洪钟般的声音。远处传来了雄鸡的报晓声,天,快亮了。 我站在窝棚门口,出神地凝视着雨地里严大爷的高大身影。透过那盏闪闪发亮的马灯,我仿佛看到了严大爷那颗火红的心,看到了辽阔的苏北平原上贫下中农的高大形象。我来不及多想,急忙挽起裤腿,朝着严大爷那盏明灯照亮的路,冲进了雨雾… 129 ==========第130页========== 后记 遵照毛主席关于“文科要把整个社会作为自己的工厂”的教导,我系七二级师生,于一九七三年九月至一九七四年六月,曾先后到苏北、苏南的一些农业学大寨的先进社队开门办学,进行教育革命的实践。《红缨》这一短篇小说集,就是从七 二级工农兵学员在这次实践中所写的三十多篇小说习作中选编而成的。它是我系师生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指引下,投身 三大革命运动的火热斗争,学习工农兵、学习社会、学习文学创作的一个初步成果。 由于水平限制,这个选集必然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和错误,但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来教育革命的新气象,反映了革命师生努力表现我们时代的工农兵英雄形象的热情和决心。因此,我们把它献给广大读者,并热 切地期望同志们给予批评指正,鞭策我们继续前进。 南京大学中文系 ==========第131页========== Ge n er a l I n f or ma t i on] 书名=红缨一一南京大学中文系工农兵学员短篇小说选作者=高志青 页数=130 SS号=10721163 出版日期=1975年09月第1版 ==========第132页========== 目录 目 录 雪梅&李清林 枫树下的故事&邱正平红缨&高志青 “过江”的人&金玉晔征途万里&毛荣芳闯关&徐来 小圃姑娘&毛吉仁滩上新路&王诗明“管得宽”&宋其恒 ==========第133页==========